作者:一十四洲
第一个伤者整整两天后才睁开了眼睛,恰巧,是这个实验的第二负责人。
“兰伯特先生,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假如你继续进行这样的危险实验,我将告知陈夫人,叫停你的项目。”林斯拿着这位先生的身体指标报告,面无表情道:“欢迎醒来,下面让我告知你你身体的各项损伤……”
“林,听我说,林!”这位先生情绪很激动,但是林斯只是推了一下眼镜,并不理睬他虚弱的呼喊。
“你的中枢神经受到了一些……”
“不不不,林,我非常感激你把我救了回来,但你一定要听我说——”
“而你的眼晶体情况更加复杂……”
“林!”
林斯终于停下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大声说话。”
“不,林,”兰伯特先生的眼睛里有一种灼热的神采,“你知道吗,我们成功了!”
“核聚变?”
“不仅仅是聚变,我们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聚变方式,远航者再也不用为了获取聚变的原材料穿梭在星系之间,浪费我们宝贵的航行时间了!——我们实现了终极聚变,只需要氢作原料!这和恒星内部的反应一模一样!氢——宇宙中哪里没有它呢?”
兰伯特激动得面色泛红,在病床上手舞足蹈:“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斯定定看着他:“无限能源。”
“没错!”兰伯特先生激动得锤了锤床板,然后笑得非常热烈,向前伸出手。
林斯难得淡淡笑了一下,上前和他击了掌。
“我们的航行再也不用受能源约束,可以向目的星球全速前进。”兰伯特情绪十分激动,但片刻后又奇异地低落了下来:“我多么希望我们背后的地球能看到这些,她幸存的孩子们的挣扎奋斗,我们的母星……”
林斯望着舷窗外的浩瀚星海:“她会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兰伯特先生:高兴,高兴,高兴。
凌一:气哭,气哭,气哭。
第7章 致遥远母星(3)
——不管母星有没有看见他们,有个人是肯定没有看见林斯的。
林斯想起来了被自己丢下的小家伙。
他走出监护室,关闭通讯器的勿扰模式,使他略有些意外的是,并没有意料中叮叮叮弹出许多条消息的情况发生。
待读列表上只有一条消息,是来自凌一。
时间在一个小时前:“我不和你玩了。”
他感到些许不对,在已读列表往上翻了翻,果然发现两天前曾经收到凌一的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时候他的通讯器正在被疯狂轰炸,这条短短的信息被淹没在了其它的消息里。
林斯感到了歉疚。
他向凌一发去通讯请求。
无人回应。
林斯有些担心,切换到定位功能。
定位显示凌一还在房间里,林斯又输入了显示路径的指令。
几秒后光屏上出现了凌一这两天的活动路径,简直像布朗运动一样飘忽,但是只固定在房间里,根本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林斯蹙了蹙眉。
他在联系人中找到一个“阿德莱德”的名字。
阿德莱德是整艘飞船上唯一的心理医生,同时还是林斯在学校时的室友与好友。
通讯接通,光屏上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阿德莱德是北欧人,有一头总是扎成马尾的铂金色头发与碧绿的眼睛,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啧啧,我的林,”他挑了挑眉,“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了,终于想通要接受治疗了吗?”
林斯道:“我收养了一个孩子。”
“你在开玩笑吗?飞船上有孩子?”阿德莱德笑了一下:“从黑洞捡来的?”
林斯没有接过他的玩笑,而是道:“我离开了两天,中途没有与他联系,现在他不接我的通讯,并且在这个期间没有离开房间一步。”
“他的年龄?”
“生理年龄是十五,但是他的情况很特殊。”林斯整理了一下语言,“失去了所有记忆,所有的生活常识都在从头开始了解,非常爱哭和生气,我不太能理解他的行为模式。”
“所以,”阿德莱德睨着他,“你把一个对人类世界毫无所知的小家伙不管不顾地扔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假如这发生在和平时期的地球,你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家长,将面临邻居的起诉。”
“他向我发过消息,但我忽略了,”林斯道,“我很抱歉。”
“你难道认为他能走出去吗?一只年幼的小猫咪,刚刚被买回了家,就被主人扔下,没有得到一点儿关注,当然只能缩在角落里舔毛。”阿德莱德耸了耸肩。
“我应该怎样向他道歉?”
“去找他,立刻。”阿德莱德道:“鉴于你此前二十七年的生命里都没有过与人类幼体相处的经验,我建议你忙完之后,向年长的女士请教,或者阅读一些书籍来学会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与此同时,凌一在睡觉。
朦朦胧胧的梦境又到来了,继续着之前未完便被打断的那一个。
“你们要去做什么?”他问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女人。
“爸爸和妈妈有很重要的工作,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还没有长大,妈妈拜托了别人来照顾你,是很好的人,你要和他好好相处。”
他拉住了那个女人的袖子,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宝贝……”女人忽然失控,把他紧紧搂进怀里,温柔的声音悲伤起来,带着哭腔:“宝贝,好好活着,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好好活着……”
凌一感到胸口发闷,整个人被一种使他无法呼吸的难过淹没。
那股难受到达临界点的时候,他再一次梦中惊醒。
他茫然地看着银白色的天花板,很久才回过神来,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别的声音,让人很害怕。林斯说要自己等他回来,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他从床上坐起身,双手环住膝盖,把自己蜷起来,用来获得一些安全感。
——林斯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蜷成一团的小身体,连漂亮的黑发都好像失去了光泽。
林斯心中忽然泛起一点奇妙的感受。
他已经过了很久不与人进行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的生活,而现在突然多了一个需要自己照顾并且要求自己陪伴的小生命。
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富有生命力,但同时也很脆弱,他还没有长大,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困难与孤独。
林斯走上前去,他知道以凌一敏锐的知觉,肯定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进来。
但小家伙却一动不动,显然是在赌气。
“我回来了。”他站在床边道。
凌一依旧不动。
林斯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去揉他柔软的黑发:“是我不好。”
凌一拒绝他的接触,一边往后缩一边拼命摇头。
林斯伸手穿过他腋下,把人抱了起来。
凌一用两条手臂紧紧环着林斯,照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小东西倒是控制了些力气,只重重的咬了一下就松开了,没破皮也没见血。
他把脸埋在林斯颈窝里,生怕他再丢下自己。
林斯拍拍他的背,又抱了好久,这才算是把小东西安抚好。
“你为什么不理我?”凌一闷闷问。
“我有很重要的工作,”林斯道,“等做完就可以陪你玩了。”
凌一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梦里的女人,她也是这样说——她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他回忆着梦中的情景,有些茫然,喃喃问:“林斯,我们一直都在飞船上生活吗?”
“不是,我们曾经在地球上安家。”林斯淡淡道:“她很大。”
“有多大呢?”
“你可以走遍整座飞船,但是永远走不完地球上的所有地方。”林斯透过开着的门,看到了巨大的舷窗外无垠的星海,他一贯冷淡的目光此时有些微的飘忽,仿佛穿过了繁星,正望向远方的某个地方。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飞船上呢?”
林斯沉默了很久,才道:“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地球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情。战争、辐射和病毒杀死了许多人。”
死亡的概念离凌一太过遥远,他努力回忆,却无论如何都只能回忆起梦里那片布满灰霾的天空。
他问:“那我的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被杀死的吗?”
这一次,林斯沉默的时间更长,并且最后也没有给出答案,他说:“如果你希望有亲人,可以喊我哥哥。”
凌一哼了一声。
林斯能得到的空闲时间并不多,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开始呼叫他。
他打算走,但凌一死死拽着衣袖不让他离开,林斯想起这小家伙一个人在房间里蜷着时的无助情景,心中一软,最后还是带上了他。
——现在的治疗阶段已经用不着那些高能仪器了,不必担心辐射对孩子的身体造成损伤,而且,凌一的性格非常安静,不会影响到其它人的工作。
于是,凌一顺理成章地占据了林斯的办公桌,随时可以看见林斯在做什么——来来往往的人们也都记住了这个漂亮又安静的、离不开林博士的小少年。
正在养病的兰伯特先生因为实验的成果一直在高度的兴奋中,如果不是林斯拒绝提供一切工具,他能立刻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通宵达旦写出一份详尽的成果报告来。
本来就心情愉悦的兰伯特先生,在看到凌一的时候更是非常喜欢。
他非常和蔼地问凌一:“漂亮的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凌一还不太适应与陌生人打交道,有点僵硬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位先生显然粗通中文,表情十分欣赏:“一个绝妙的好名字!”
凌一歪了歪头:“为什么?”
兰伯特先生道:“这个看法来自我的一个朋友,他和你恰巧拥有同一个姓氏!他为军方服务,是个传奇的计算机科学家,我们有一次闲谈,他说,他能为自己的儿子想到的最好的名字就是这个!零和一,所有机器、系统采用的二进制,我们有了二进制,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切!”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在远航者的名单里,这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要知道,军方直到现在仍然在使用的、从未出过差错的那个内部系统就是他的手笔,如果连他都没有获得船票,第五区研究露西亚的那些人就更不可能了。”
上一篇:全星际的崽都叫我爸爸
下一篇:绝体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