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子宛
孟看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简直想跟老天祈求这一对狗男男早点从自己面前消失。
“岑教授……有何贵干?”孟看松笑得嘴角抽筋,青年在心底盘算着对方的来意,教官没谈过恋爱找他来咨询对策也就算了,这岑教授从小在纸醉金迷的地界长大的,不会也来找自己出主意吧。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岑路越过他的手臂朝里往了一眼,两只狐狸似的眯细眼转了转:“看松,找你借身衣服。”
“找我借衣服?”孟看松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头雾水地反问:“您衣服没带够?”
“咳,”嬉皮笑脸的男人却突然低下了头,从高处看过去像是耳根红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的,我来得着急,衣服就带了两套……这不又被你们老大撕了两件……”
“哦……哦哦哦!”孟看松也脸红了,心里骂道教官这厮动作还真是快,这才几天两人就又好得衣服都来不及脱了,他立即阻止了岑路接下去的话,怕自己再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周浦深活剐了,立刻冲进了里间给岑路翻了两件汗衫长裤,递给对方的手臂有点颤抖:
“都……都洗过。”孟看松满脸通红。
“多谢了。”狐狸似的男人耳朵立即不红了,像是怕孟看松反悔似的抢过了他手里的衣服:“过两天还你。”
“不不不用了!”孟看松立刻摆手,像是生怕岑路再来找他似的,“您……您千万别跟上尉说这是我的。”
等到人走远了,孟看松才渐渐回过味来,岑路没衣服穿了找周浦深不就行,为什么偏偏来找自己借衣服?
岑路提着衣服袋子,在偌大的科研所里转了半天,这才在顶楼发现一间许久无人问津的盥洗室,男人吹着口哨,面上无事般地溜进了最里间,转身落锁。
岑路吊儿郎当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摘掉眼镜,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除了个精光,连内裤都没放过,全都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厕所间肮脏的垃圾桶。
他摸出手机,将sim卡掏出来扔进了马桶,接着按下了冲水键,水流旋转着带着那张小小的电子卡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换上孟看松的衣服,将新sim卡握在汗津津的掌心,接着跟没事人似的出了盥洗室。
孟看松虽然比他壮些,可好在身高相仿,那两件迷彩绿的汗衫穿在岑路身上看起来也不太违和,科研所里的研究员只当他入乡随俗,打趣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岑路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右手一刻不停地画着分析图,左手却在裤子口袋里飞快地按着手机键。
编辑完毕,发送。
对象是,岑路默念着他只看了一遍就铭记在心的邮件地址,帝都希图墓园管理室。
那是,他的父母最终的栖息之地。
与此同时——
兵营指挥部里传出了不同寻常的争吵声。
胡子拉碴的男人指着周浦深的鼻子,骂得唾沫星子横飞:“……秦岛失守了……可我们还在这里苟且偷生!副队!你想做逃兵,我鬣狗可不想做!“
周浦深抱着手臂站在鬣狗面前,比对方整整高出一个头。男人阴沉着脸色:“我也告诉过你很多遍了!上头的命令是让我们原地待命!”
“上头的命令?”鬣狗讽刺地眯起眼睛,“副队,从前咱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不是事事都按上头的意思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听说过吗?还是说,”鬣狗恨恨地咬紧了牙:“这话说出来难听,可军里有传言,说是那位专家……”
周浦深用圆珠笔头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闭嘴!”
鬣狗梗了一下,却还是说了下去:“那位专家来了前线快半个月了,那副暗号还是毫无动静,咱们每天跟祖宗似的供着,来的时候还跟狗似的列队迎接,难道他一辈子解不出来,咱们就在这个地方跟着他耗一辈子?!”
“鬣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还是你有自己的私心……”
像是踩到了猫尾巴一般,原本还能大体保持冷静的周浦深终于被彻底激怒,男人英气的眉头倒竖,劈手就将手头的笔朝着下属砸了过去,“鬣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秦岛人,你敢说这次和我硬碰硬没有自己的私心!”
“老子没不承认!”鬣狗也开始吼叫道,男人年近不惑,却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比同龄人老上许多,他倾身过来的时候,周浦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头黑发里夹杂的银丝:
“老子把脑袋夹在裤腰带上讨生活,你以为是为了什么狗屁国家大义,我就是为了保全家里那几张嘴能不饿死!现在秦岛失守了,你还让我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坐着,老子怎么能坐得住!阿深,”鬣狗突然换了从前两人还是平级时的称呼,“就凭从前叫过你一句阿深,鬣狗叔跟你说一句实话,从前五分队带着你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你年纪小,总爱明里暗里地照顾你,就算你那张脸再臭也觉得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可后来你对着阿鹰做的那事儿……”鬣狗瞥了一眼周浦深的神情,如愿以偿地看见男人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那事儿,叫五大队的兄弟们都心寒了。”
周浦深只觉得鬣狗现在提起这事儿,无异于用一把尖刀往自己心口上戳,他勉强扶住了桌子才止住了发软的脚:“你想说什么。”
“阿鹰他还有父母呢,在那个世道里难得还有那么个双亲俱在的,就这么被你给毁了。”鬣狗看见周浦深发白的嘴唇,其实也有些心虚,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现在不想叫你给毁第二次,一等兵鬣狗,”他站正了,抬手敬了个礼:“正式申请调离第五分队,前去秦岛支援。”
周浦深一指门口,脸色白得像纸:“滚,自己去驻守宪兵那里领罚。”
“阿深!”鬣狗目眦欲裂,几乎要把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出血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哀求:“阿深,你看在从前,从前鬣狗叔带着你的份上……”
周浦深狠狠地将手边的木质椅子砸了过去。
鬣狗终于走了。那张椅子擦过了他的脸,接着撞在营房脆弱的墙壁上四散成了碎片,周浦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无力地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岑路在营房里一直等到了月弯如钩,该来的人依旧没回来。
他躺在钢丝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最近好不容易才睡习惯了的这张床又开始硌得他背疼,回复邮件里的“没找到”更是叫他心急如焚。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本和他和平共处了许久的头疼又开始发作起来,可如今他已经知晓了这病痛的来源,岑路不在和它对抗,反倒是试图走进那一团雾似的过往,可无论他如何回忆,却再也想不起和顾邀明有关的其他记忆。
他可以确定,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位长辈,就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可当初顾邀明进门之后父亲便带人回了房间,至于他们在房间里谈了什么。岑路不想也知道,多半是交代后事。
顾邀明那样的人,无依无靠,只身从邦国来到异国他乡,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最后仅剩的,也不过是一份祸国殃民的手稿。
岑路记得来前线之前,在帝工大的资料室查询到的蛛丝马迹。
血银……爆炸……释放能量……
他努力地拼凑着少年时顾邀明说过的寥寥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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