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无弦
程雪疾对这句话有点怵得慌,一步三回头地挪了几步。见夜谰又冲他挥挥手,只得不情不愿地跑远了些。
疏雨见他蜷缩成一团捂住了耳朵,方低声问道:“境主既与猫妖大人不是妖侣,为何要结同命血契?”
“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夜谰虽这般答着,却并未显露出恼意。毕竟疏雨是笙玖的心腹,应给他几分薄面。
疏雨也没追问,又道:“那您与我们境主的婚事……不成了吗?”
夜谰沉默了一瞬:“我跟她不合适。”
“您明知她的心思。”疏雨有些急了,踏前半步认真道:“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您的,搞不好就要搭上一辈子。”
“笙玖的性子,我懂。”夜谰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觉这只白鹭妖妖力纯澈且有些特殊,应是修了特殊的功法,便当面指了出来:“昨日你愿舍命修补封印,是因为你这特殊的体质吗?许多年前我见过你,那时你的体质与现如今大有不同。所以你这不是天生的,是后天修炼的。”
疏雨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我拜了鹿鸣山的涟泉真人为师,专修净化决。久而久之,体质就变了。”
“为了笙玖,是吗。”夜谰毫不避讳地戳穿了他的心思:“你早就盘算好了。若有朝一日笙樾阁的封印彻底毁了,你便祭了内丹去净化它,让笙玖免于一死,是吗?”
“……是。”疏雨面色微变,却也只能承认。
夜谰低叹:“没用的。就算你牺牲自己,重新封印了那个东西,笙玖还得继续守着它。因为它不死不灭,哪怕牺牲了一百个你,也只是缓兵之计。”
“可我不能看着她死!”疏雨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不甘。
“你觉得,她会愿意看着你死?”夜谰冷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疏雨,我虽不懂情爱,但我再笨也能看出来,你钟情于笙玖。既然你愿意为她而死,何苦不爽朗些求娶她?”
“因为她爱的是你。”疏雨避开了他的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远处:“而且你是北境之主,你的强大,足以庇护她一生。”
“一生太长了,我做不到。”夜谰用余光瞥了一眼正翘着耳朵的小猫,又将声音放轻了些:“实话告诉你,我心脏上的这个封印若解不开,不出十年,我将彻底丧失妖力成为凡人。届时妖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你觉得我能庇护得了谁?”
“怎么可能!”疏雨大惊失色,忙回过头看向他:“她知道吗?”
夜谰自是明白这个“她”指得是谁,微微摇头道:“我没告诉她,她只知这个封印在压制我的力量。而且,就算没有这个封印,我也不会娶她的。北境注定要有一场大战,她身为西境之主,只会感到两难。当然,最要紧的还是……”
他停滞了一下,贴在疏雨耳边轻声道:“我才不想娶母老虎……”
“你!”疏雨登时气得翅膀都扑棱了出来,跳脚吼道:“我们境主温柔贤良,岂容你诋毁!”
“眼瞎趁早治。”夜谰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往林中走去:“总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好自为之吧。”
疏雨愣了一会儿,愤然地一甩衣袖离去。程雪疾一抬头,愕然发觉眼前已空无一人,慌忙跑向夜谰跳上他的的肩膀,有些埋怨地嘀咕道:“主人,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没有,我知道你会跟上来。”夜谰笑笑,将小猫抱至身前:“一会儿我同白巫族长说话,你不用回避。”
“主人……那个西境之主……好漂亮啊。”程雪疾抖这耳朵抬头瞅他:“你真的不打算娶她吗?”
夜谰抬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雪疾,刚刚那只白鹭妖,能做到一心一意只为笙玖而活,可我不行。与其日后负了她,不如现在就把这念头给打消掉。”
“那你喜欢她吗?”程雪疾心情复杂,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夜谰顺着他的背脊回道:“谈不上那种喜欢。若真是能谈婚论嫁的喜欢,我不会把她拱手让人的。所以……”
他挑眉回头看向幽长的小径:“那只白鹭妖真是个蠢货。”
丛林深处隐约能是一片矮小的灰布帐篷,此处便是白巫族的居所,看上去有些简陋。每座帐篷上都挂着铜铃,不时响起高低不一的铃音,安谧又诡异。
“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夜谰疑惑地掀开一座帐篷,发觉里面空无一人,仿佛整座村庄只剩下他与猫两只活物,连飞鸟都不见一只。正思索着,远处忽然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继而一片人影自村庄中央的大树里钻了出来,齐刷刷地看向他,为首的便是白巫族长。
“族长,我有事想请教您。”夜谰松了口气。刚刚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白巫又举族搬迁了,仅留下一座废弃的村庄。
“好,你们先退下吧。”白巫族长冲身后族人挥了挥手,众人便低头四散开进了帐篷。夜谰走过去敲了敲他身后的大树:“进去说吧。”然后反客为主地率先踏了进去。
白巫族长有些踟蹰,稍停顿了一瞬方跟了进去。大树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口炼药锅以及一些简单的陈设。浓郁的草药味令程雪疾打了个喷嚏,往夜谰衣服里钻去,心里忍不住想道:刚刚那群人,为何没有生者的气息……
☆、【真相】
入内坐定后,白巫族长先为夜谰倒了杯清茶。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漂着一片绿叶,宛如初春细柳,淡淡幽香。
夜谰捧着茶杯小抿了一口,垂眸道:“你应当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境主今日险境,与你心前封印有关。”白巫族长看向他怀中小猫:“这位是您的妖侣吗?”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问……程雪疾汗颜地缩着脖子,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插嘴,只得用耳朵扫了扫夜谰的下巴,示意他还自己一个“清白”。
岂料夜谰压根就没打算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我想起一些事情,与我的生母有关。”
“哦?”白巫族长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茶杯:“说来听听。”
“你没必要再隐瞒了。”夜谰眉头紧皱,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名字:“白杞,认识吗?”
白巫族长面色骤沉,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夜谰微倾身子,探究地看向他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她是白巫族的人,对吗?我的生母本是人族。”
“境主,您还想起了什么?”白巫族长微微抬头,眼底攸地掠过一抹慌乱。
“很多。”夜谰再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香遮掩了他身上的血气,令他放松了许多:“我想起,小的时候,有人在追杀我们,我娘很努力地带着我跑了。她应当会一些巫术,击退了那些人。”
“还有呢?”白巫族长尾音发颤,又看了一眼茶杯中的浮叶:“您想起是谁在追杀你们吗?”
“不知道,但是他们好像要对我做些什么。”夜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上面还留着长角消失后的两点圆痕:“我很怕他们带走我,好像被带走后,就再也见不到我娘了。”
“嗯……”白巫族长手指抖动着替他倒了第二杯茶,不小心溢出些许茶渍。岂料夜谰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茶杯跌落在桌上险些滚落,幸好程雪疾拿尾巴勾了一下,把它放了回去。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你若再瞒着我……”夜谰松开了他的手,指向入口:“我若在这里发个疯,不小心杀了一两个你的族人,你应当不会怪我吧?”
“您这是何苦啊……”白巫族长哀叹一声,神情萧瑟地依在桌边:“您就算知道了,能改变什么?白杞已经死了,而您是夜氏的族长,与其挂念亡者,不如守好现在……”
“你不必给我讲大道理!”夜谰失了耐心,一掌拍在桌上震出数道裂纹:“那是我娘!这世上最疼我的女人!死后连个名字都没落下,你让我如何不挂念?!你以为我是傻的吗?幼年你待我极好,而曾祖却将白巫族赶尽杀绝,这其中缘由我总能猜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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