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无弦
她顺着气味走向帐篷一角,发觉这里的泥土格外松软,便用手戳了一下。泥土登时陷了下去,一个小巧的土坑随之出现,坑洞里残留着香味,细细一摸,潮湿中带了些粘稠,像极了海草的气味。
“糟了!”青黛顿时懊恼无比,起身冲出帐篷找到了疏雨:“小猫让妖拐走了,那妖从地下来,闻着味道有点像长虫族的。”
“长虫?”疏雨愕然,看向帐篷外若隐若现的结界:“不应当啊!夜谰临走前留了结界,这结界从地下也突破不了啊!”
“可这孩子就是丢了!咱怎么跟夜谰交代啊……”青黛急得团团转,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此时的程雪疾还是没醒,而且睡得更深了。然而他能感觉到周遭有些不对劲,至少身下的东西不再是板正的木板床铺,而是一滑溜溜的椭圆状的物体。
夜谰来了?……不对。他忽然紧张了起来,尾巴蓬开缠在腰上。一股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隐约能听见滴答的水流声。光线也暗了许多,身上的毯子好像不在了,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转移到了奇怪的地方。
“不行,得赶紧醒过来!”程雪疾惶恐不安地咬着嘴唇,直将自己咬出了血,终于唤醒身体,从昏睡中逃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飞速向后退去的土壁,上头湿漉漉地长满了青苔。他的耳畔回荡着沙沙的蠕动声,向下一看,赫然发觉自己正坐在一条巨大的蟒蛇身上。那蛇长着青白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只这么一吓,他便清醒了许多,迅速化成小猫向后跳去。岂料这蟒蛇的速度远在他之上,蛇首闪电般向后一扑,将他就地缠了四五圈勒得紧紧的,继续蠕动着向洞窟深处爬去。
“你放开我!”程雪疾险些窒息,使劲挥舞着爪子,却与巨蛇的头颅瞅了个对眼,登时打了个寒颤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这巨蟒长着一张人脸,光秃秃得没有鳞片,能看出清晰的五官。柳眉,凤眼,竟是个漂亮的女妖。两片红唇间蛇信子嘶嘶地吐着
程雪疾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一时间失了神。蛇妖垂首,紧闭的双眸忽然慢慢睁开,一双翠绿的眸子幽幽地泛着光,秋水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久别重逢的故人。
只这么一眼,程雪疾便产生了幻觉。他看见落英纷飞,一身着青衣的长娇美人袅袅婷婷地立于树下,手捧花枝浅笑着。远处一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将佳人拥入怀中。他们的面容都是模模糊糊一团雾气,却又觉得真实无比,仿佛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蛇妖很快没入了洞窟深处,里面烛光点点,一人掌灯坐在石壁前。待蛇妖将程雪疾扔在地上,他抬起烛灯照了照,桀桀地低笑着:“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真是条好蛇!”原是白巫族长。
蛇妖不语,双眸又闭上了,盘成一团缩在角落处小憩。白巫族长起身向程雪疾走来,面颊上的皱纹在烛光下又深邃了许多,如同干枯的老树。
“真没想到,你这小东西竟成了破局的关键……”白巫族长抚摸着小猫,手指突然生出寸许来长的黑色指甲,狠狠地勾了下去。
没曾想,这指甲竟没能扎入小猫柔软的身体中,咔嚓一声断裂飞了出去。与此同时,白猫骤然跳起,身形眨眼变得如山丘大小,直将低矮的洞窟撞塌,踩着风飞了出去。
白巫族长难以置信,赶紧驱使蛇妖载着自己追了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步,让他成功逃到了地面上。阳光一照,蛇妖瞬间萎靡,瘫在地上不愿动弹。
他手疾眼快,结出结界挡住程雪疾的脚步。程雪疾顿下,弓起身子冷静与之对峙。毛茸茸的猫尾弯曲着,忽然分了叉,变作两条。
“……你居然也突破了?!”一时间,他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万没想到,程雪疾这只半妖竟撞了大运修成了“二尾”,虽与传说中的九命猫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在半妖中已是巅峰。
不过,也只能停滞于此了!他双手合十,低呵一声,地面瞬间爆开,自动凝成法阵,将程雪里圈了进去。
☆、【阵眼】
赫辛夷跑得干脆,因为他知道自己留在那里也是碍手碍脚。然而当他跑出本家范围时,忽然一个急刹车,转身望向已然平坦如原的庭院,踟蹰了一阵后对蜉说道:“蜉,你先走吧,我要去找连枫游。”
“不行,太危险了!”蜉揪住了他的耳朵,不由分说地往后拖着:“主公与老蛟交手,定会波及到你!你这时跑回去,不但找不到连枫游,还可能令主公分心!”
“我跟他有约定。”赫辛夷挣开蜉的手转身就跑。蜉无可奈何,化作飞虫追了上去,趴在他的脑袋上用触角感知了一阵后说道:“往东边走,那里好像有微弱的妖力。”
赫辛夷立刻调转方向往东面跑去,一路上地面在不停颤抖,不时有灰土飞起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忍不住看向夜谰与老蛟交手的方向,却只看见一片红云中电闪雷鸣,飞沙走石,烟尘乱舞,形成了数道旋风来回乱撞。
他看得心里慌得很,加快步伐扎进几座还留了些残垣的偏院,细细嗅着地上的气味,隐约能嗅见点连枫游的气息,但也被混杂的血腥味给遮掩了。
“我感知不到他了,他会不会已经……”蜉迟疑道。
“不会,那贼蛇命硬得很。”赫辛夷这般说着,却克制不住地六神无主起来。
蜉思索片刻后又道:“你身上有没有他带过的物件?沾染了他的气味的那种。”
“怎么会有。”赫辛夷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化作人形用爪子扎入自己的心口。血液登时淌了下来,滴在地上成黑红色。蛇毒还没完全消除,依旧令他浑身酸痛。
“这蛇毒行不行?也算有他的气味吧?”赫辛夷期待地问道。
蜉微微颔首:“我试试吧。”然后跪下用手指沾了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小巧的法阵,默念了几句咒语。法阵很快便起了反应,阵眼中心的血液攸地凝结成水滴状,缓缓向前移动着。
蜉将那血滴小心地点在指尖上,抬手指向某个不起眼的小土仓:“去哪里看看!”
赫辛夷立刻跑了过去,推开仓门,里头却空无一物,只在地上盖了薄薄一层杂草。他不死心,将草踢开查探着地面,惊觉地面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有一些划痕,看上去像是爪子挠出来的。
“会不会有暗道?”赫辛夷焦急地问向蜉,蜉却身形踉跄,虚弱地跌坐在地上低声道:“我不行了,妖力一直恢复不了。”
“你快歇息吧,我来找!”赫辛夷不敢耽搁,趴在地上嗅来嗅去,不断地敲打着,试图找到暗道入口。
敲着敲着,他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哒哒声,像是硬物戳在石壁上的声音。他连忙将耳朵贴在地上使劲听着,果真在某块砖底下听见了一丝回音。
“连枫游!”他克制不住地喊了出来,聚集妖力一拳砸在地面上。岂料他这用了八成内力的拳头竟没能将地面砸出一丝缝隙,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震碎了手骨,汩汩地流出了血。
“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劲!”蜉突然打了个寒战,将血滴放在地上观察了一阵,颤抖地说道:“糟了,那老东西设了圈套!”
话音刚落,远处骤然传来一阵炸响,整个世间瞬间变成了在狂浪中颠簸的木船,剧烈地摇晃着。蜉与赫辛夷被颠得飞了起来,撞在房梁上又落回地面,站不起来,也看不清东西。胸口如同被砸了一记重拳,五脏六腑钝疼无比。
紧接着,那块有端倪的地砖底下,忽然透出一道绿色的光柱,光芒在空中形成一个圈环,呈现出一个透明的罩子寸寸盖了下来。罩子落地后迅速膨大,很快便大到看不见边缘,将整座本家都笼罩了进去。
赫辛夷飞身接住快要昏迷的蜉,爪子狠命抠进地里稳住身形。蜉攒着最后一口气说道:“这里被埋了法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鬼霾阵”。老蛟要打开鬼蜮,让阴鬼吞噬主公的力量!你……快去找阵眼!”说罢晕了过去。
赫辛夷头皮发麻,将缩回虫形的蜉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念咒稳固她的魂魄,然后转身看向光柱射出的地方。那块砖正微微摇晃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使力。他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将爪尖沿着砖石的边缝抠了进去,然后使劲往上一掀。
他的指甲顿时飞了出去,本就骨折的手臂这下碎了个彻底。然而与此同时,青石砖底下露出一妖,披头散发,双眼圆瞪,赤着上身,前胸上画满了红色的符文,双手高举着,指尖血肉模糊。
“连枫游!”赫辛夷惊叫出声,忙搂着他的腰身,将他拽出地底。连枫游大喘着粗气,靠在他怀里不停颤抖。赫辛夷笨拙地解开外袍将他包好,慌乱地用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泪,捧着他的面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公呢?”连枫游喘了半天终于能说成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主公跟老蛟交手了,你能起来吗?”赫辛夷想把他抱起来,可惜右臂已断完全用不上力。
谁知连枫游竟一把推开了他,低吼道:“快点!杀了我!立刻!”
赫辛夷怔住,眼见得连枫游伸手掏向自己的心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住他的胳膊咆哮道:“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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