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质谱仪
“他不在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布莱克未收声,继续诘问:“既然如此,不妨为我们演示一下——您如何伪造了普鲁维尔的气息。”
校长皱眉,他沉声打断:“布莱克将军,您的对立意识未免过了头。圣子大人精神才刚刚恢复。”
布莱克往椅子上一摊,将双腿交叠,哂道:“假如这小鬼真能做到,示范一下,自然也像喝早餐奶一样轻松!”
他并不相信学院校长作出的解释。
以人类之躯伪装神的痕迹,这也太狂妄荒谬了一点。
希德拦下了替自己说话的校长:“无妨。”
他闭上眼睛。
然后,像跪坐在光明神殿的荆棘笼里时的那样,圣子举起了手指。他没有吟诵咒文,无数光元素在他指尖凝结,势如破竹地冲上长桌正上方数十丈之高的火焰龙灯。
厚重繁复的魔纹如金波般包裹住吊灯的水晶外表,向外围扩张,一并封住墙壁与长窗,在空阔的议堂半空飘下飞絮状的光屑,颤烁得仿佛宇宙群星无声坠落。
对多数人而言,这并非过于壮美的场景。可众人感受到夹杂着巨大威压的微风迎面吹来,那气息圣洁而高尚,引人不由自主地跪地,向那明若朝霞的光朝圣而去。
春风化雨,恍如神迹再临。
布莱克冷冷看着,嘴边残存着一丝僵硬的讽笑,却不再发言。首席占星师捧出水晶球,向校长点头,眼神有些激动。
此刻校长的心情,不是惊艳,而是凝重。
要知道,被赞美为最伟大的光明圣子德海,在他巅峰时期的教皇时代,也仅能制造出这样的景象。
可切尔特家的小公子还没成年……圣院的那帮老头子,究竟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许久,希德散去了指尖的元素,恢复光明圣子优雅淡漠的姿态。
“我能先走了吗?”他的声音里有些虚弱。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圣子大人,”一位希德叫不上名字的军队士官长说,“您知道山岭下的位面封印是谁打开的吗?”
圣子目光滑向他:“这种事应该交给调查部队。”
男子行了一个军礼,低下头,不露声色:“您说得对,大人。”
帝国学院的校长为希德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希德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足够好。布莱克只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照面,更厉害的角色都还在充当隐形人。
他认出一位坐在角落里的老妪,她是魔法塔里最年长的人物,并在宫廷里供职,为皇族指点奥术,由于强大的法力与慈祥的性格被称为仙女教母,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被怀疑了。
或者说,切尔特被怀疑了。
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夜空。
然后打了个喷嚏。
……
卡尼亚斯上完夜课,回到公寓时,看到圣子大人正倚在那张红松木的长沙发上,魔法壁炉的火光照耀他白腻的鼻尖。
走近了看,少年只穿着松松散散的睡袍,脸上还浮着一层桃子似的粉。
希德半眯着眼,他感觉脸颊烫烫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呼唤他,喊得他都觉得烦了。
小圣子不满地睁开眼,往跟前瞪过去。
有点儿困。
越来越困。
好困。
希德迷迷糊糊地瞧着那人影。
他盯了那影子许久,仿佛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小秘密。
他很小声地问:“奥尔德,你会分身术吗?”
第12章
圣子发烧了。
卡尼亚斯试了试希德额上的温度,得出结论来。
在蒂亚戈山岭淋雨的时候,希德就开始感冒了。
净化亡灵的吟唱是大规模光明咒术,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醒过来还要面对切尔特家族与帝都学院校长的诘问,巨大的压力直接让这个不堪重负的小孩子病倒了。
卡尼亚斯身边没有常备药,这时候学院里卖药水的店铺大抵也已闭门谢客。
他记起今天植物系主任负责值夜,她那里应该会有备用的退烧药水。
卡尼亚斯从衣帽架取了斗篷和帽子,提了盏油灯,落好锁才出门。
维拉的花房离公寓不远。步行仅五分钟,他就望见了植物花房二楼上的光亮。
卡尼亚斯假期务工时,维拉给了他密码之图。他打开锁链,走进花房,维拉听到动静,就沿着木楼梯下来,看到黑发青年的身影,脸色一变。
没等这位植物系主任发出逐客令,卡尼亚斯抢先说:“大人高烧不下,希望您去看看他。”
“……我取些药来。”
维拉折身回到楼上。卡尼亚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她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手上多了一枚芥子空间之戒,还有一个用灰布遮住的笼子。
但未等两人跨出门外,维拉的通讯水晶忽的吼叫起来。
这是学院理事会发来的讯息,召集所有导师在深夜举行紧急会议,有非常重要的信息需要向每位在职员工传达。
维拉将讯息掐了两次,但每次她指尖魔纹消失的一瞬间,通讯水晶又重新发出了咆哮。
暴躁的植物系主任在她的高年级学生面前骂了句脏话,褪下戒指。
“这里边是给殿下的药水。你今天给他服下,明天早晨应该就能退烧。”
然后,她又提起那只兔笼。借着从二楼投下来的灯光,卡尼亚斯透过半透明的布料看到一团毛绒绒的形状。
“这是殿下的托比,本来在我这儿养,也请你把它带回去,尊贵的奥尔德男爵冕下。
“兔子的平均寿命是两年,托比还很年轻。
“如果圣子大人没到三年级,托比就在你眼皮底子下死了,请你用那根拙劣的法杖给自己和你的行李施加一百个飞毛腿术,安静地滚出殿下的公寓,立刻,马上。听懂了吗?”
卡尼亚斯应了声好,接过戒指和兔笼。
“还有——”
维拉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圣子殿下生病的时候……也许可能稍微会有一点点犯迷糊……奥尔德,你要体谅一下……”
维拉交代完毕,打着一盏灯匆匆离开,消失于夜色。
卡尼亚斯原本对她口中的“犯迷糊”没什么概念。
直到他回到公寓,打开门。
他愕然发现,客厅里处处是蜡笔印子。
而传闻中孤高傲慢的光明圣子,正捏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蜡笔,趴在地上兴高采烈地作画。
听到动静,还抬起头,迷茫地瞧了他一眼。
接着,在他未从震惊里反应过来的短暂时间里,小圣子突然朝他张开双臂,手里的蜡笔登时飞了出去。
“Bong!”少年笑着。
若不是卡尼亚斯身手敏捷,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英俊的脸庞很有可能添上一道靓丽的荧光绿。
卡尼亚斯将关着托比的笼子放在门口的橱柜上边,来到希德身旁。
希德·伪光明圣子·真艺术大师·切尔特正画得上头,感觉眼前火光一暗,一个高高大大的影子挡在他跟前。
他仍旧兴致高昂,指着前面地板上一团金赤相间的东西,对青年问:“你猜那个是什么?”
卡尼亚斯观察一会儿:“……小熊猫?”
“不对!”
“那是什么?”
“是——”希德瞧了瞧惨不忍睹的地板,笑起来,“是小熊猫!猜不到吧!”
卡尼亚斯跟着他笑了,温和地回答:“嗯,完全想不到。”
趁发烧中的圣子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自豪之中,卡尼亚斯将两手穿过他腋下,以抱三岁小朋友的姿势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让少年躺到沙发上。
希德突然失去让他挥洒艺术的地板,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卡尼亚斯从热水里拧了一条毛巾,扶起少年的肩膀,仔仔细细给他擦了脸,
圣子被蒸气喷得有点恼,两只爪子往青年的脸上糊。
卡尼亚斯腾出一只手,箍住他一双腕子。
“别乱动。”
大概是热气扑面的感觉太舒服了,希德眯着眼,任由他在脸上动作,起初还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支吾细碎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声音,后来却软在他怀里,干脆便不做响了。
待卡尼亚斯给他擦完了脸,少年耷拉着睫毛,乖乖喝了青年喂到嘴边的药水,蹙紧眉头。
植物系主任给的药太苦了。
“布莱克将军!”圣子模仿着校长苍老的口吻吼道,“你的对立意识未免过了头!”
旋即,在黑发青年的错愕中,希德安静地阖上双眼,呼吸均匀。
卡尼亚斯这才有时间观察消停下来的圣子大人。
壁炉火光里,少年只是把头发松散地扎成一束,他没来得及学那种繁复到令人发疯的发辫,蓬松长发蜷落在清瘦的肩上。
褪去了祷告时星辉披纱、滚边圣袍与金银坠饰,小圣子显得毫无攻击性,眼角弧度又天生往下垂了点,形状无辜又无害,乖觉得像山间小鹿,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这孩子会被讹传为孤高傲慢的上位者,他确实不解。
卡尼亚斯将少年轻柔地放平了,走回被涂鸦过的地面与墙壁边。他正预备清理痕迹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串奇怪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