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哉君
黑蛋毫不犹豫的变成人,迅速靠着白雪鹤躺下来,他的手掌依旧能被白雪鹤包在手里,不过着实是长大了。
白雪鹤摸摸他的脑袋,却一直都没睡着,他是个小心的人,如果第二天要做很重要的事,第一天就会睡的不好。
书房里正放着一沓卷宗,明日清晨,他要去面交许凌霄的姑母,当今太后。
这是他救出阮绛合的唯一机会,就算可能以后再也得不到息痛膏,也要一试。
第13章 端午节 13
慈宁宫的清晨温和静谧,婢女提了金丝鸟笼进门,太后正对镜梳着发髻,她虽然已过五旬,却保养良好,看着仿佛三十出头。
太后眉眼淡淡,与眉清目秀的裕王很是肖似,却与年轻帝王的凌厉的眉目迥然不同。
有婢女轻轻扣门,低声道:“太后,大理寺的白大人求见。”
太后正将最后一只珍珠细簪插入云鬓,她瞥了眼身后正专注喂鸟的婢女,轻声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他……”婢女想想,低声道:“前几日,咱们家公子惹了他,最近皇上不在,他该不会兴师问罪吧?”
“你胡说什么?”另一个婢女放下手中活计,拧着细眉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敢问咱们许家的罪!”
“好了,都别吵了。”太后放下合上妆匣,轻声道:“让他来育芳园见我。”
育芳园中,白雪鹤已经跪在花亭门口等待,他未着官服,而是身穿着见家常的白缎衣,长发高束为髻,太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白雪鹤,他本以为许凌霄得罪的是怎样妖精般的人物,却没想到白雪鹤抬起头来,露出的是一张孱弱的少年面孔。
白雪鹤轻声道:“参见太后。”
婢女知趣离开,偌大的花亭只剩下他们二人,太后虽然不及皇帝,但宫里宫外也有不少亲信,她早知道白雪鹤下手查了许凌霄,许凌霄虽留宿娼馆、仗势欺人,可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些小的错漏,根本不值当过大理寺的堂。
太后回过神来,道:“起来吧。”
白雪鹤缓缓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本案卷放在太后面前,案卷上打着封条,封条与案卷相接处印了大理寺卿的红印,太后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时移到桌边的茶杯上,接着举起茶杯轻声道:“哀家是妇道人家,不懂干政,白大人有话便快点说吧。”
“是。”白雪鹤点头,“臣本来也不该来找太后,可是事关重大,不提前禀报一声,臣心里总觉得过不去。”
太后适才紧张起来,她终究伸手打开案卷,随着目光扫过卷纸,她的手开始一点点颤动,最后猛地将茶杯打翻,低声道:“放肆!”
白雪鹤慌忙跪下,太后的声音更加尖刻颤抖:“你的意思是,京城中什么妖怪杀人的案子,是凌霄做的?!这怎么可能!”
案卷中写明,许凌霄喜欢阳春坊中探春楼的小倌苏烟,但苏烟心高气傲,被许凌霄强迫后被关在许家,却一直想要逃走。
许凌霄喜欢饲养猛兽恶犬,除了家里的两三只外,在京城还专门弄了庄园,苏烟趁许凌霄不在逃出房间,却恰好被患有疯病恶狗撞到,许凌霄的狗价格昂贵且性情凶猛,许府下人不敢去救,于是活生生苏烟就活生生被狗咬死。
许凌霄回家后发现,叫人迅速将尸首抬走,却恰好遇到了打更人,打更人目睹一切,想要开口威胁,并且说自己已将真相告诉其他人,所以许家人以同样的方法料理了他,并且毁去二人容貌,又放出妖怪所为的谣言,让案子无从查起。
太后十分忐忑,白雪鹤亦然,他虽然知道许凌霄与死去的苏烟有关,却没有明白另一具尸体的身份,太后足不出户又耳根子软,这件事只要能瞒过太后就够了。
太后平静了许久,才颤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苏烟失踪,许公子喜欢苏烟,这都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亲手查的,而狗发疯咬人,苏烟是第一个,臣就是第二个。臣翻阅兽医典籍,知道病狗最多活五天,那天许公子的狗恰好袭击臣之后死去,我算了算,大致也五天不到。”白雪鹤低眉道:“那段时间我受伤,基本足不出户,卫大人是皇上亲信,应当不会有假。”
太后沉默片刻,突然道:“白大人既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去抓人,却跑到哀家这里来。”
许凌霄是许家独子,也的确骄纵蛮横,事事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但性格却胆小怕事,说他逼死小倌□□太后肯信,可若说他将尸体弄的血肉模糊,太后还是不敢相信。
太后见白雪鹤不语,以为是他心虚,于是道:“凌霄向来骄横,也是哀家和许将军管教不严,白大人若有什么不满,哀家自会做主,不必趁皇上不在,将事情弄到这么可怖的境地。”
“若只有苏烟死了,这事情当然没什么,只是皇上有意将事情将阮绛合的身上引。”白雪鹤抬头,直言道:“皇上有意惩治阮绛合,于是让臣将凶徒引到阮绛合身上,若此事是平常人所为,臣自然奉旨办事,可此事是许公子所作,卫大人亲自调查,即使我不说,皇上也会生疑。”
太后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早就想要燕王的命,阮绛合更是废太子旧臣,皇上纵使心狠……皇上动他们有何不可?”
太后心慈,终究没说出傅季瑛心狠凉薄,她并非废太子的母亲,却也不是傅季瑛的生母。
“听说要借此事除掉阮绛合,许将军也有份,虽然阮绛合是废太子旧臣,可废太子已死,他那个传言里的孩子更不知道在哪,对皇上并没有什么威胁,即使是燕王,也已经被软禁京城,折去羽翼……”白雪鹤的声线极低,“可是太后,皇上的兄弟里,也只剩裕王了。”
太后沉默,她当年收养母亲早逝的傅季瑛,的确没想过他会有一日当上皇帝,更没想过自己能当上太后,她不过想守着两个孩子平安长大而已。
白雪鹤说的的确有理,燕王谋逆一直没有明证,傅季瑛想要除掉阮绛合,她那个急功近利的弟弟也的确有此提议,可傅季瑛若知道此事是许凌霄所为,难保不会觉得是他们许家有意为之。
皇帝向来多心,若再牵扯到裕王……
太后沉默时,白雪鹤继续道:“太后向来韬光隐晦,却没有事情能瞒过您的眼睛。当时周靖的招认也大有疑点,周靖将妻室家小送出城外,抬着棺材入诏狱,摆明了视死如归,却将一个不为人知的妾室留在京城。”
白雪鹤据实道:“这种情况任谁都明白,他已经做好了招认的准备,并且知道自己会平安无虞,若说许将军除掉阮绛合是为了讨好皇上,可做这么多布置来讨好皇上,皇上不知道会不会领情。”
太后没有再问,心中已明白何意,直接抬头道:“那你要哀家怎么做?”
“许公子自首,臣会说是苏烟自杀,至于疯狗患病不是人为可以控制,许公子也毫不知情,就此一了百了。”白雪鹤低头,“燕王谋逆有待查问,阮绛合则是周靖为了脱罪强行招认,周靖一死,便死无对证。”
太后点头,低声道:“你容哀家想想。”
“今日我来这里,皇上的亲信必会密报。”白雪鹤抬起了头,“太后可以三思,却还是尽快。”
……
从慈宁宫出来时已是正午,白雪鹤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然浸湿,其实此事疑点甚多,包括许将军向皇上提议除掉阮绛合。
其实向皇上提议除掉阮绛合的,根本不止许将军一人,可太后年岁已高,皇上心地凉薄,就算裕王性情单纯,他也不会不防。
又过了一天一夜,傅季瑛依旧向南京孝陵前行,丝毫没有回京的意思。
太后于慈宁宫内转了三圈佛珠,最后还是将她的亲信唤入宫里,许凌霄在大理寺痛哭流涕,只说苏烟被狗咬死是件意外,自己毫不知情。
而出狱后的周靖的确留在妾室家中,夜晚河边风大,他行走不慎跌入河中,至此失去音信。
无论是真是假,案件总要有个定论,前因后果只要可以接上,个中细节又有谁会追问。
周靖一死,他的供词也被大理寺尽数推翻,一直平静的南京却送来一份圣旨,将阮绛合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