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哉君
锦衣卫指挥使卫岚穿着便服,见到他便露出奉承笑脸,“白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来审阮绛合。”白雪鹤的面孔上难得失去笑意,“他在哪里?”
“皇上吩咐您查京城闹妖怪的案子,又没叫您审阮大人。”卫岚的声音笑的十分恭顺,“您最懂规矩,阮大人是事关谋逆的重犯,怎么能没有旨意就放人进去呢?”
“你们抓了阮绛合,连我府里的丫鬟都知道,还谈什么重不重犯。”白雪鹤声音冷冷,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带我过去。”
卫岚愣了一下,又忙不迭点头,吩咐着身边人带他过去,有下属走来,颇为不满的盯着白雪鹤背影喃喃:“这人想来整阮绛合,还口口声声说咱们放的消息,用不用跟上边知会一声。”
“自从有了他,咱们锦衣卫都看大理寺脸色了,你知道什么?”卫岚冷笑,“别去给咱们添堵了。”
白雪鹤沿着台阶缓缓而下,这地方他不知来了多少回,此刻却有些惴惴不安,狱卒见他下来,本在喝水的狱卒见他下来,都纷纷起身出去,只剩下一个坐在牢狱深处的青年人。
白雪鹤停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对面人已抬头道:“你们去哪里?”
狱卒讶异着止步,白雪鹤则第一次显得有些局促,他点点头道:“阮大人。”
“该审我的人是别人,不是你白大人。”阮绛合背对着他,再没有吭声,白雪鹤呆了一阵,阮绛合接着道:“您请回吧。”
狱卒连忙上前献殷勤,“白大人,要不要小的……”
“这原不该我审,但燕王谋逆一案向来是本官负责。”白雪鹤打断狱卒的话,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本官来看看,绝非越俎代庖,阮大人被关在这里却不吃苦,倒是一点不领本官的好意。”
“那我就领你的好意。”阮绛合回头,眉头皱起,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之情,“荣华富贵来之不易,你的更来之不易,可是人不该贪得无厌,不如早早脱身。”
说罢,他自己起身将牢门拉住,两边的狱卒都有些快意,到底是昔日的状元,这阮大人即使被关在大牢,也和那些软骨头不一样,见了白雪鹤便怕的像鬼一般!
白雪鹤无话可说,只好笑笑,沿着台阶一点点向外而行,狱卒连忙跟上,低声道:“阮绛合口出狂言,大人大量,小的可看不下去,大人若念及昔日情分不忍动手,小的可以……”说罢,他比了个手势,似乎在等着白雪鹤夸奖。
狱卒不过是个极不起眼的下等人,却也知道其中关窍,阮绛合中过状元,白雪鹤却出身卑微,听说他能够科考入仕,也多亏了阮绛合的帮扶,如今白雪鹤当权,一向高高在上的阮绛合落在他手里,自然是要狠狠磨挫的。
白雪鹤没有说话,过了一阵,他回头对狱卒笑道:“你给我小心看着,皇上派人来审,你就说阮大人身子太差,不放他们进来,我有的是法子自己出气,明白?”
“那当然,都等着白大人的好招数。”狱卒觉得马屁拍到点子上,很是得意。
白雪鹤出了诏狱,却没有再去大理寺调其他的案卷,而再次回到府里,他住的地方是皇帝所赐,离皇城不远却十分清净,此时正是初夏,疾风卷过,花瓣簌簌落了一地,白雪鹤在矮巷处立了许久,才慢吞吞回到府中,他府里下人本就很少,小维又不知去了哪里,更是安静的如同一座空宅。
白雪鹤低头,看到一条胖蛇正向他冲来。
第4章 端午节 4
白雪鹤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蛇已绷直了身体向他扑来,白雪鹤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出身,当然知道蛇都是如何伤人的,于是抬手捂住脖子,可小蛇非但没有张口咬他,反而向着他手臂爬去,迅速钻进了袖子里。
白雪鹤想到了之前那条被他关进笼子的蛇,心想这蛇果然是被人训练过的,他只能期待咬这一下不太疼了。
然而小蛇并没有咬他,反而安静的缩在袖子里,白雪鹤甚至感觉到有东西在抖动,他小心的眯起眼睛抖开袖子,准备去捉蛇的尾巴尖,之前那条小小的胖蛇缩成一团,居然还在不停发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自己跑的还怕什么?”白雪鹤心里哭笑不得,突然听到远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揣着蛇退进院子,正看到一条黑狗汪汪叫着冲来,白福套好马车,立刻扔下马鞭冲来,将白雪鹤推着进了院子。
“行了,没事了。”白雪鹤打开袖子,望着里面钻出的圆脑袋,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白雪鹤虽受皇帝喜欢,可他毕竟是酷吏,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大多不会有好下场,官场上的人都是老狐狸,心中深谙此理,因此他的府邸向来门庭冷落。
好容易有活物靠近,却还是只冷冰冰的蛇,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只脑袋,黑蛋呆了很久,才缓缓将舌头伸出来,仿佛松了口气。
刚才白雪鹤走后,他迅速用尾巴尖打开了搭扣,然后吃了厨房的腊肉,才顺着后门溜了出去,没想到刚刚出去一会儿,就看到一只黑色的大狗汪汪叫着跑来。
狗一般是不攻击蛇的,只是拿鼻子拱来拱去,黑蛋也不害怕,还大着胆子抬起身体吓唬那只大狗,可他不是眼镜蛇,圆乎乎的脑袋更没什么攻击性,狗一刻都没停下,眼睛都不眨的冲了过来。
黑蛋这下害怕了,开始飞快的在沙沙落叶中穿行,被激怒的大狗一直跟在身后,黑蛋一刻不敢停留的向前冲,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刚刚那个坏人走了过来。
黑蛋来不及多想,只能向着他冲过去,拼命往他的袖子里钻。
“让你乱跑。”狗没动静了,白雪鹤将黑蛋拢在袖中,扭头望着有些匪夷所思的白福道:“还看什么?还不快进去。”
“老爷,这狗皮毛不错,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狗,而且咱们懿善坊挨着皇城,普通人家的狗断不会跑来。”白福低头,摸了摸那只狗,“狗一般不找蛇的麻烦,想必是饿坏了,咱们给喂喂送过去,人家兴许会记您个人情。”
“人家不会记我的人情,反倒会觉得他们家狗被弄脏了。”白雪鹤笑笑,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于是道:“行了,你去问问吧。”
白福觉着自己想到了好法子,于是兴高采烈的跑开了,狗安静的蹲在地上舔着爪子,白雪鹤靠过去,黑蛋也慢慢探出头,轻声道:“我也不怕的。”
“你说什么?”白雪鹤转过头,听到的又是普通的“嘶嘶”声,他觉得自己许是出现幻觉了,于是缓缓起身,从腰际摸索出那只金色烟杆,火石在墙上蹭了一下,烟斗中缓缓冒出一丝笔直的雪白烟雾,白雪鹤叹了口气,突然微笑着抓起黑蛋,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他。
那张面孔无可挑剔,只是眼神里带了些莫名的厌恶,黑蛋趁着他分神,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滑下去,接着顺利触到地面,白雪鹤没有跟上来。
“再见,我要回去了。”黑蛋头也不回的向前游走,白雪鹤却毫无动静,就在他走到墙角时,那只大狗猛然眼睛发红,直直向着白雪鹤扑过去。
“这狗有问题!”白雪鹤瞬间清醒,向着后院马棚跑去,黑蛋来不及多想,迅速回头扑向大狗脖子,大狗毛多肉厚,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口咬在白雪鹤小腿上,那伤口似乎极深,鲜血顺着厚厚的衣料渗出,大狗跑了几步,趔趄着撞在墙上,接着缓缓倒在地上,雪白泡沫从锋利犬牙中涌出。
白雪鹤眯着眼睛望去,心里长处一口气,他坐在马棚里解开衣服,死死咬牙将伤口渗出的血液挤出来,白福还没有回来,他强撑着身体起身走了几步,又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身子剐蹭在马棚粗砺的墙壁上。
黑蛋停在白雪鹤看不到的角落里,想了一会儿还是蹭出去,接着缓缓爬到他身边,低声道:“我要是化形了可能很丑,你不要讨厌我。”
白雪鹤听到不明所以的“嘶嘶”声,还以为小蛇准备咬自己,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马棚角落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生着一副少年面孔,年纪大约十十二岁,清俊眉目间还透着些稚气,他缓缓开口,用有些软糯的少年声音颤抖道:“我救你,你别说出去,我知道化形有点丑,可不是坏妖怪的。”
“你能不能。”白雪鹤喘着粗气道:“先穿上衣服再说。”
……
白福回来时,白雪鹤正躺在床上,身旁围了几个太医,金色烟杆放在枕旁。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在白福身后,穿的极为华丽,脖子上带了镶嵌着美玉的项圈,他冷笑着望了望四下太医,挑眉道:“我当怎么回事,白大人,你被狗咬了?”
这位是镇国公许将军的儿子许凌霄,旁人就算不喜欢白雪鹤,也会顾忌着皇帝说些好话,可许家则不同,除了手握兵权外,许家更是当今太后的娘家。
白福有些不悦,忍不住扬首道:“是你家的狗咬了我们老爷,您怎么这样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