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哉君
马车停下,白雪鹤整整衣领,拉开车帘皱眉问:“怎么不走了?”
“下来吃点东西吧。”傅季珏温和的声音响起,白雪鹤周身抖了一下,抱着毛毯飞快钻了出去。
傅季珏就站在熹微的晨光山色里,手里抱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
白雪鹤愣了一下,手里毛毯也跟着落地。
清晨,兴山县城。
城里豆花摊子的老板很高兴,因为今日来了两个极好看的客人。
两人都穿的普通,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眉目精致,一个人较寻常男人稍稍瘦弱了一些,但生的一副少年面孔,肤白如刚出锅的豆花,还有一人身材高大,相貌温和。
燕王一来,锦衣卫不方便靠近,都穿着便装远远跟随,只车夫也很饿,于是坐下来也点了一碗。
“王爷怎么来了?”白雪鹤用白瓷调羹搅乱豆花后盲目向嘴里填,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呆了一阵笑着自问自答,“也对,皇上吩咐王爷来查案,只是王爷干嘛瞒着臣。”
“你急着赶路,我怕耽误了白大人的事。”大概因为息痛膏的缘故,傅季珏的眉眼有些虚浮,他望着面前加糖的雪白豆花苦笑:“南方吃这个甜豆花,我吃不惯,看那车夫也吃不习惯。”
白雪鹤抬眸,望了眼坐在另一桌才收起视线的车夫,笑着加了一勺花生放进豆花里。
“臣想赶在兰大人来之前去,以免他出了什么错漏,让皇上不好下台。”白雪鹤将碗底也刮了个干净,“不知王爷怎么看?”
“自然听从皇兄的。”傅季珏回了这句话,神色间有些木木怔怔,仿佛已经是个行尸走肉的瘾君子。
但车夫回头时,傅季珏还是温和的笑了笑,他拾起筷子,如孩子般狡黠着戳了下白雪鹤的手腕。
……
如果说黑蛋之前因为兰梓清吃醋,那这一次,黑蛋是真的吃大醋了。
有对比才有伤害,原先白雪鹤虽总是见兰梓清,可每次不是不情不愿,就是明朝暗讽,但这次面对这个叫被叫做“燕王”的大妖怪,白雪鹤却同以前不一样了。
白雪鹤依然眉眼带笑,而且不怎么同燕王说话,可黑蛋同白雪鹤呆在一起那么久,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明白的知道,白雪鹤十分愿意和燕王说话,十分愿意和燕王吃饭,十分愿意……
总之做什么都十分愿意。
你可是我媳妇呀!黑蛋气鼓鼓的探出半个头,实在想出去生一场气。
此刻房里只有两人和一蛇,傅季珏将烟膏细细放入香炉,随侍的锦衣卫都知道这是何物,于是避之不及的走出老远。
四下终于没了耳目,香炉也渐渐升腾起淡紫色烟雾,只少了息痛膏入喉刺挠的尖涩,傅季珏方才缓缓出了口气,他虽然眉目温和,身材高大,却早已没了多年前征战沙场的意气风发。
两个人都没说话,白雪鹤坐在他面前,用一根金簪拨弄着面前烟幕,笑容有些像个孩子。
“怎么没见到离月?”白雪鹤先在沉默中开了腔,“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雪鹤,我来是想劝你。”傅季珏沉默许久,在淡淡烟雾中望向白雪鹤的面孔,“如果是为了救我,你大可不必与许家为敌。”
“臣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白雪鹤笑的有些奇怪,他拨弄了下面前烟雾,微微切齿道:“难道是卫岚?”
“这些年,我知道你过的辛苦,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出卖’,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傅季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神情有些滞涩,似乎是被烟气熏的有些睁不开眼,“雪鹤,我当年为你做的那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恩情。”
“您是让我不要追究许家?”白雪鹤的笑意渐渐停滞,“可我已定了许家有罪,覆水难收。”
傅季珏沉默,他的清澈眼波穿越层层烟气,最终定定望着白雪鹤双眸,一字一句的真诚道:“雪鹤,既然你已经能不用这息痛膏,咱们就此……分开了吧。你看!这里天高皇帝远,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其他的事,我会跟皇兄交代。”
“向他交代什么?”白雪鹤愣怔的笑容彻底消失,手中金簪落入烟尘,他也顾不得烟尘烫手,埋着头找了一阵,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交代你送我逃走?还是交代你才是毁了煤矿的奸党。”
“能走就走吧。”傅季珏猛伸出手,最终死死捏住他的手腕,“雪鹤,我想了很久,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咱们再挣扎,也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要这样,既害了他人,又作践自己?”
“是吗?我在作践自己?”白雪鹤的指尖烫的发红,他最终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王爷可还记得出征之前,我对您说过什么话?”
傅季珏苦笑着,接着愣了一下。
他出征远走前,白雪鹤已不在柳家做工,他租了间极为简陋的屋子准备科考。
那时天气极冷,连砚台里的墨汁都结成冰,傅季珏特意留了钱给白雪鹤,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谢谢王爷。”白雪鹤自是照单全收,“我若过了科考,也能做大官了。”
“你当了官,想做什么?”傅季珏也跟着笑,在他看来,白雪鹤是穷苦人出身,一定会说想要帮老百姓做事。
“当然要报复他们!”白雪鹤笑的很是灿烂,回答也让傅季珏大吃一惊。
“他们过得不好,你就能开心吗?”孩子还小,傅季珏觉得这种思想要不得,还是应该劝一劝。
“那当然了。”白雪鹤不以为然,“看着欺负过我的人受苦,怎么可能不开心。”
此刻的傅季珏怔住,望向白雪鹤多年未变的面孔。
“时间还长。”他知道白雪鹤经历过什么,但沉默许久,还是劝道:“都会过去的,你没怎么离开过京城,只要不再回那个地方,一切都会冲淡。”
“算了吧,臣可没有为王爷做什么,做天子宠臣就是臣的志向,做个酷吏也是臣的志向。王爷大概忘了吧,锱铢必较,以牙还牙,就是臣这种小人的性格,不管是得罪过臣的是什么柳将军还是许将军。”从回忆转到现实,白雪鹤依旧笑容满面,起身整整衣襟,只是荷包里的黑蛋隐约觉得他身体在发抖,“现下臣要赶在兰梓清来之前进煤矿探查,王爷就在这里等吧。”
傅季珏愣了一愣,就在这须臾间,白雪鹤已推开门走了出去。
清晨有些刺眼的光芒投入门内,傅季珏捏着香炉,白雪鹤的背影瘦骨嶙峋,二人背对着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许是日光太盛,白雪鹤恍了三秒,紧接着脚下一软,那单薄身体猛然向一侧倾倒,傅季珏愣了片刻,向门外冲去——
就在他要栽倒时,兰梓清刚巧从门外进来,接着伸手扶了一把。
第43章 中元节 18
白雪鹤在醒来时已是正午,他很想再多晕一段时间,毕竟多年担惊受怕,如此深眠,倒让他觉得十分奢侈。
白雪鹤动动关节,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掖在被子里,而手心里躺着条圆滚滚的黑蛇,手心有些湿润,小蛇抬头,露出双带着惊喜又湿漉漉的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