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哉君
“梅卿从不会让我失望,将自己也谋算进去,才是天下第一的谋略。”傅季珏低眉浅笑,将酒盅放下,“他有没有说,与白灵芝如何联络。”
“有。”黎夜点头,“我们已经说好,过几日就是元宵佳节,白雪鹤会设法让皇上离开紫禁城,刺客会趁机行事。”
傅季珏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
夜空中忽的传来一声长哨,正是扎营将士准备休息的信号,帐外有人拉响铃铛,下人端着盆热水,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黎夜结果热水,示意那下人离开,自己撩开衣摆跪在地上,伸手捧起傅季珏的脚,一点点除去靴子。
“我自己可以……”傅季珏颤了一下,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黎夜有些嗔怒,细长眼眸的温柔黑色里蕴着些火红,他一把握住傅季珏脚腕,接着迅速欺身而上,二人身子交叠,几乎将庞大沉重的太师椅推倒。
“你以前从不这样讲话,难道,还心疼那白雪鹤不成?”黎夜继续攀援而上,如同无骨的双臂环住他的腰,牙齿轻咬他耳垂,“咱们每天都做旁的事情,此刻应该做做正事……”
火狐抬头,身后不知何时生出尾巴,一点点绕上傅季珏脚腕,轻轻摩挲着他小腿上的伤痕。
他话音未落,傅季珏突然开始猛烈咳嗽,接着一把将黎夜推开,黎夜后腰撞在桌上,疼的倒吸口气,东西跟着“哗啦啦”落地。
黎夜更加生气,怒气冲天抬头,却见傅季珏颤抖着自袖中取出手帕捂嘴,手帕不过普通麻布,浓稠鲜血缓缓洇出,自他指缝间流下,在地毯上晕开。
“燕行!”黎夜猛地唤了一声,死死掐住他手心,“你怎么……”
“这是凡人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妖神的魂魄与因果。”傅季珏孱弱着回答他话,牙齿间洇出血丝,他笑着抚过黎夜面庞,“只是未曾想到,会如此快。”
“那怎么办?”黎夜握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略带哭腔道:“燕行,要修炼这凡人的身体,至少要天界来的元神,不如我去……”
“你去做什么。”傅季珏带着些喘息摇头,自黎夜衣襟中取出一物,白雪鹤送来的信已沾了些血,但仍旧能看清其上字迹,傅季珏毫不在意的将信展开,一行行看下去。
蜡烛在夜色中摇曳,泛出一泓泓赤色波纹,波纹渐行渐远,仿佛永远照不尽这无边的晦暗。
“天界的人,自然该有他们天界的人料理。”傅季珏浅笑,眸间闪过几丝阴鸷,抬手将信沾上火光,却将信封留在桌上,信封上落着“苍华”二字,虽然细瘦却苍劲有力。
桌上摆着其他文书,其上是蝇头小楷,字的大小当然不同,两方字体却别无二致。
“你是要,让苍华想起来之前的事?”黎夜死死盯着桌面,骤然有些慌乱,妩媚眼眸彻底变作赤红,接着捉住他手贴在自己心口,“不行!等到那时,他再想做什么,咱们可是都无能为力了!”
“天界?他们是我的敌人,也该是苍华的敌人。”傅季珏眯眼,看着那封信燃烧殆尽,最后连火星也跟着消失,接着吹熄蜡烛,颇为遗憾的叹一口气,“我早说过,若能早早相识,我与苍华,该是这天地间横行无忌的挚友。”
说这句话时,他双手握拳,指甲渐渐嵌进皮肉。
第69章 元宵节 19
三日后便是元宵佳节,四方团圆,宫中照例举行了盛大典礼,后妃皆换上盛典华服,一时很是热闹。
傅季瑛坐在首席,望向遥遥下拜的众臣,正要举杯时皱眉道:“白大人怎么没来?”
众臣面面相觑,四下的确不见白雪鹤影子,而他事先也未曾有只言片语,这本是大不敬的事,可傅季瑛也不恼,只是放下杯子,停住手边动作,似乎在等他来。
众臣的祝词都堵在嘴边,却是没一个人敢开口发声,皇上一向喜怒无常,冷血刻薄,但自许宴出事后,皇上对白雪鹤信任的很,他们心知肚明,也不愿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些老臣都站的摇摇晃晃,才有太监匆匆来报,说白大人今日身体欠佳,实在无法过来。
“嗯。”傅季瑛浅浅应了声,心不在焉将手中酒盏举起,乐声四起,几方都没兴致的典礼才正式开始。
大家轮流进了祝词,下一个是礼部尚书岳峰,他拱手上前举杯,笑道:“今日明月朗照,不如大家以月为题,抽签择韵作诗,对不出的罚酒三杯,如何?”
傅季瑛颔首,有太监取来签筒,众臣开始作诗,傅季瑛听到一半,随便将酒盏掷下,起身笑道:“朕今日身体欠佳,要回去休息,大家不必在意。”
众臣下跪恭送,李伦白发苍苍站在队首,下一轮作诗即将开始,李伦皱眉不语,直接向皇宫内院而去。
后殿。
傅季瑛立在铜镜前,仔细将一缕碎发收进发冠,他已换了身天青色便服,脚蹬双云纹鹿皮靴,腰线笔直,还特意佩了块玉。
他已三十有余,却依旧高大挺拔,看上去仍如同二十出头的青年。
傅季瑛抬手,准备披上大氅,身后却有动静传来,进来的人是淑妃,她将一只食盒放在桌上,为傅季瑛系好衣带,笑道:“皇上鲜少穿这样鲜明的衣裳,倒是精神十足。”
“朕穿这样,会不会像是老头扮嫩。”淑妃是傅季瑛做王爷时就有的妾室,出身名门,一向温柔娇憨,傅季瑛对她虽没多大喜欢,却一向客气。
淑妃笑着摇头,接上道:“皇上这样有精神头,白大人定也不好意思生病,看了您,登时就百病全消了。”
“你倒是会说话。”傅季瑛禁不住一笑,忽的一顿,面色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朕要去看白大人?”
“我见卫大人等在门外,便知道皇上要出宫。今日元宵佳节,本该团圆才是,可独独白大人没来。”淑妃神色依旧温和,替他整理衣襟,“白大人生病,皇上想去看看,也是常理。”
傅季瑛点头,没有再开口,淑妃轻轻揪了下他袖子,指着桌上食盒道:“皇上怎好空手,臣妾命小厨房做了点心,皇上一并带去吧。”
“本以为你们会不满,你倒是个懂事的。”傅季瑛笑笑,伸手抚了下她头顶,接过淑妃递来的食盒。
傅季瑛刚出门片刻,便有人着着急急过来,来人腿脚不便,在雪天里险些打滑,却仍是拖着身子向前,挪到傅季瑛身边停下,喘了几口气才下跪。
傅季瑛冷冷一笑,毫无动作,将手拢在袖中,卫岚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皇上……”
“起来吧。”傅季瑛眯眼,抖抖食盒上浮雪,“您又有什么见教?”
卫岚见来人正是李伦,迅速上前搀扶,李伦却挺身跪直,自袖中取出奏折托起,正色道:“皇上,臣查得白雪鹤收受贿赂达百万两之巨,特来请皇上下旨彻查。”
傅季瑛冷笑,拿起奏折随便翻翻,道:“这都是些陈年旧事,既然事都办妥了,朕也不追究。”
“皇上。”李伦见傅季瑛不为所动,直白道:“臣有句话本不当讲,可白雪鹤出身卑微,做官乱我纲纪,为臣欺下媚上,皇上心中知道,他罪名何止这一条?臣新进得知,白雪鹤吸食息痛膏日久,我大周有明君忠臣,岂能容这等烟鬼留在官场?”
李伦跪的歪七扭八,傅季瑛只道:“朕是皇帝,朕容得下就好。”
李伦彻底伏在雪地上,哆嗦道:“皇上是明君,一直杀伐果断,这江山美人,难道还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雪鹤是朕身边重臣,什么江山美人?”傅季瑛冷冷一笑,只拂袖向前,片刻回头道:“朕不知谁教你来说这等浑话,念你年老忠心,朕就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