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直到最后消失的时候,温玄没有多问一句龙族的现况,也没有问关于金翅大鹏鸟一族的事情,因为他清楚,早在三千年前的那一场惨烈的大战中,龙族已然全军覆没,因为他的拼死护持,姬挚才逃过一劫,所以如今的龙族是什么样的情况,在他看来,就算是不用问也能知道,而金翅大鹏鸟,他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玄早已不是当年的一族之长了,他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为了自己年幼的独子,才苟延残喘至如今,他问了这些,除了给姬挚带来更多的压力和痛苦之外,别无他用。
姬挚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眼看着面前那青年男子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从刚才起,喉咙中一直鲠着的东西才渐渐松动开来,他垂下眼,俯身将地上的温久抱起来,转身离开。
禁塔旁边,喝醉酒的白胡子老头正鼾声如雷,他砸吧了一下嘴巴,翻了个身,继续沉睡,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那片生长了无数渡业藤的斜坡下面,灵气骤然翻涌起来,几乎如同实质一般,墨绿色的藤蔓们瞬间疯狂起来,争先恐后地朝着灵气翻滚的方向爬去,就像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铺天盖地。
而那灵气中央的年轻人瑟缩了一下,露出几分惶恐的神情来,差点爬起来撒腿就跑,旁边一双暗金色的瞳仁骤然睁开看过来,那一眼犀利无比,吐出几个字来:“你想死吗?”
声音冰冷无情,笑陈就像是被一根钉子死死钉在了原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那声音低沉吩咐:“闭眼,收敛丹田。”
“是。”
意识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温久正昏睡得迷迷糊糊,他恍惚间听到了一阵浑厚的龙吟声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惊惶的一颗心忽然间就安定下来,仿佛是找到了依靠一般。
那是谁?好熟悉……是姬挚找来了吗?
温久下意识地猜测着,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传来:“……苟且偷生的蝼蚁,竟然敢偷袭吾儿!”
他心里默默吐槽着,那可不是蝼蚁,那是金翅大鹏鸟!专门吃他的!
等会,他说什么?
吾儿?!
吾、儿!
这俩字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温久满脑子嗡嗡乱响,整个人差点被劈成了焦炭!他之前只是模模糊糊有个猜想,姬挚或许,大概,有可能是他的亲生爸爸。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真相了啊!
温久震惊得差点想蹦起来,但是他正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完全清醒过来,连外界的声音也只能隐约听见一点点。
就在他正在拼命挣扎着企图醒过来的时候,那金翅大鹏鸟濒死之际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哀鸣,好了,这下连挣扎也不用了,温久的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再次狠狠砸了一下似的,彻底昏睡了过去,以至于后面的事态发展,他是半点也没有知觉。
等温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米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式样简洁的白色吊顶灯,目光下移,就是深褐色的窗帘,然后是同色系的沙发靠背,十分眼熟,这里是别墅。
院子里传来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是姬挚,他像是在跟谁说话:“嗯,是,见到他了……我觉得你应该派人再去禁塔看看……守塔人?没看到,你是不是没给他发工资所以守塔人罢工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问我的意见?我早八百年就跟你说过了,禁塔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三界通缉榜上,有一个算一个,抓住了统统弄死,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吗?”
他语带嘲讽:“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些妖们有一天突然顿悟,洗心革面,好好修炼,天天向善?”
温久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到窗户口,悄悄往外看,果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姬挚正靠在院门上,细碎的白色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优美的线条来。
他一手拿着手机通话,又说了一会,然后挂掉,这时墙上突然钻出一个人脑袋来,过了一会,人脑袋下面又钻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脑袋。
是邬南和他的猫,邬南好奇地问:“我今天听到有龙的叫声,你知道吗?”
姬挚看上去想说什么,然后又忍住了,简短地解释:“是我,怎么了?”
邬南带着几分隐秘的小激动:“你真去禁塔那边了啊?白泽不是不让你去吗?”
“他又不在。”姬挚不太想多说,匆匆结束话题,往客厅门口走,转头就看到了窗口站着的温久,他愣了一下,推门进来:“醒了?”
温久没说话,他看着面前的姬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姬挚也觉得他有点怪怪的,露出一个受不了的眼神,问他:“你怎么了?”
温久犹豫了半天,然后又挠了挠下巴,才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句话问出口:“你是我爸爸吗?”
空气瞬间安静了,院子里骤然传来一声爆笑,划破夜空,然后是什么东西哐当翻倒了,还伴随着喵喵喵的叫声,热闹非凡。
姬挚一张脸都僵硬了,他猛然站起身,拉开客厅门,冲院子里骂:“你能不能滚回去?!”
邬南乐不可支,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哈哈哈没没没,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哈哈哈……”
姬挚又把门砰地一声合上了,然后转过头来,仿佛还没恢复过来,他盯着温久上下打量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憋出一句:“不是,我不是你爸爸。”
温久:???
姬挚突然笑了,语气意味深长:“我是你老公。”
温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温小久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47章 木灵种
温久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出现问题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要么就是姬挚在说瞎话,他绝对,绝对不会相信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姬挚不是他爸爸,之前那个称他为吾儿的声音,是谁的?
在温久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姬挚烦不胜烦,终于承认:“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意料之中的回答, 温久想了想,然后问:“为什么……我没见到他?”
姬挚沉默了一会,才说:“等你修为高了, 就能看见他了。”
空气有点安静,温久略微怔了怔, 然后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声音里莫名带着一点颤悠:“所以……他……他不在了吗?”
姬挚抬眼看过来, 神色中带着一闪而逝的难过,他望着温久微微皱起的眉头,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飘飘的,像叹息, 又像是遗憾:“对,他不在了。”
温久骤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疼,闷闷的疼痛中又带着一点酸楚, 那种突如其来的压力,压迫着他的眼睛,好像要从中挤压出一点什么来似的,让他不得不深深呼吸,以缓解那些让他难受的症状,真是奇怪,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难过?
“哦,这样啊。”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神色若有所失,姬挚看了,反而不太淡定了,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问:“你在想什么?”
温久回过神来,摇摇头,姬挚见他不太想说话,便也放下了手,想了想,难得地放柔了声音问:“饿吗?”
肚子适时地咕咕响起来,温久倒是真的感到了几分饥饿感,他点点头,三分钟后,朝闻鸟准时赶到了别墅的窗口,开始笃笃笃地敲玻璃窗。
“晚上好!”
它殷勤地衔着一个大袋子飞到餐桌上停下,然后热络地说:“这是您点的外卖,请慢用,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个好评,谢谢。”
温久一边拆外卖袋子,一边随口问:“好评多了,你们老板会给你加工资吗?”
朝闻鸟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然后摇摇头:“不会。”
温久顿时用一种匪夷所思地眼神看着它:“那你要好评来干嘛?”
朝闻鸟诚实地回答:“但是好评太少会扣工资。”
温久:……还有这种老板?
他好心地提出建议:“我觉得吧,你可以考虑换一份工作,或者换一个老板,真的。”
朝闻鸟拍了拍翅膀,说:“我会考虑的,感谢您的建议,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请务必收下这个。”
它不知道从哪里叼出来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然后说:“祝您用餐愉快,欢迎下次光顾。”
温久莫名其妙地拿起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个圆溜溜的小果子,有点像葡萄,颜色紫黑,姬挚看了一眼,说:“能吃。”
看着那圆圆的小果子,温久骤然想起一件事情,等会,他今天被迫吃了一个奇怪的圆球,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这么想着,他立刻告诉了姬挚。
姬挚皱起眉头,然后伸手贴在他的心口偏右位置,那里是丹田,过了一会,他才挑了挑眉,说:“恭喜你,那东西已经跑到你的丹田里面去了。”
温久顿时悚然而惊,他立刻感受了一下,丹田里充斥着白色的灵气,缓缓旋转着,正中央果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圆球,只不过它从原先的黑色变成了墨绿的颜色,看上去像一个漂亮的玻璃弹珠。
可是再漂亮它也是个不明物体啊,温久惊惧问道:“会出什么问题吗?”
姬挚嗯了一声,想了想,然后说:“这是一粒种子,它会在你的丹田里面生根发芽,然后从这里,”他说着伸手点了点温久的头顶,夸张地拖长了声音:“长出一根藤蔓来。”
温久:……这解释一听上去就很不靠谱,骗三岁小朋友还差不多。
然而过了三天后,温久惊恐地发现,那那那个圆球居然真的裂开了一点,从里面伸出来一片嫩绿的小芽来。
这玩意不会真的从他脑袋上面长出来吧?
于是温久震惊了,他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腾地站起身来,一瞬间,吸引了满教室所有的目光,台上的敖蒙推了推眼镜,看着他,说:“看来温久同学主动请缨,要回答这个问题,很好,这种态度值得大家学习,那么温久同学,请你告诉我,这一道题应该选哪个答案?”
温久一脸懵逼,他刚刚光顾着去查看自己的丹田了,哪儿能知道敖蒙在问什么,幸好黑板上写的是一个选择题,问的是丹田内灵气溢出的时候,会出现哪种情况,温久看了半天,然后犹犹豫豫地说:“选第二个选项,会自动进入经脉。”
啪的一声,粉笔头正中眉心,敖蒙:“不对,坐下。”
教室后面传来一声笑,温久悻悻地坐下,敖蒙又看向那个发笑的人:“这么喜欢笑?看来你知道答案,站起来,选哪个?”
那人苦着一张脸,憋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说:“选第一个……吧?”
“你是在问我吗?丹田内灵气溢出的时候会逆向游走?那你可能会死很多次,”敖蒙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抬手,啪的一声,又中:“错了,坐下。”
后面又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敖蒙继续点名:“简意,你来回答。”
刚才笑的人就是简意,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出来的,但是很明显,敖蒙压根不会听他的解释,他慢腾腾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那道题,在第三和第四个选项上来回瞅,然后不动声色地捅了捅旁边的铭尊,用余光跟他使眼色。
铭尊低下头去,默默地伸出了三个手指,简意顿时心领神会,嘻嘻一笑:“选第四个选项。”
“没错,坐下吧,”敖蒙说着,又敲了敲桌沿:“灵气在丹田内累积,在速度够快的情况下,会形成一定的压力,如果这个时候没有适当地进行引导,那么丹田内的灵压会越来越强,直到砰的一声,”他轻飘飘地说:“爆炸了。”
所有人:……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居然都不会!”敖蒙把黑板敲得邦邦响,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冷着声音说:“下周五就要期中考试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几分。”
所有人都被骂成了鹌鹑似的,教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温久却顾不了这么多,眼看着丹田里面的小圆珠已经冒出了两片叶子,他完全坐不住了,等下午的课结束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姬挚,有点紧张地问他:“那东西真的发芽了!”
姬挚似笑非笑:“我不是早说了吗?谁叫你不信我。”
这种事情谁会信啊?!温久几乎要咆哮起来,他之前根本没把姬挚的话听到耳朵里去,但是现实很快就教他做人了,他有点惴惴不安地想,不会真的在头顶上长出藤蔓来吧?
看着他那副紧张的小模样,姬挚差点没给他笑死,最后笑到温久差点发火了,他才停下,说:“先跟我回去。”
那边简意高声喊他:“久啊,你回宿舍吗?”
温久神思不属地摆了摆手:“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吧。”
等到了别墅,姬挚指着沙发:“坐下,我看看。”
然后又打量他两眼,吩咐:“衣服撩起来。”
温久听话地照做,修长的手掌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姬挚掌心的温热传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有一只小蚂蚁缓缓顺着皮肉爬了进去似的,温久忍不住打了一个颤,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紧接着,他能感觉到一股外来的神识进入了自己的丹田,那种感觉特别奇怪,温久忍不住想排斥,但是看到姬挚认真的侧脸,又硬生生忍住了,任由那股神识在他的丹田内穿梭来去,甚至拨弄了一下那颗墨绿色圆珠上的嫩芽。
碧绿的嫩芽仿佛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倏然间缩了回去,珠子立刻恢复了原状,温久悚然而惊,这玩意还是活的?!
过了一会,像是感应不到外界的干扰了,那两片嫩芽又慢慢地冒出头来,小叶子还一抖一抖的,就仿佛在警惕着什么似的,还没完全伸展开来,姬挚的神识又出现了。
两片嫩芽飞快地往中间一收,骤然缩回了圆珠中,再也没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