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风大作
勾阑接过雀翎, 并未多说, 传力将雀翎运送至苏忘离眉上。
只见生性火刚的凤凰雀翎仅一刹那,便散发出华美琉璃金光, 华光溢彩化作千丝万缕,没入苏忘离发青的眉间。
周身散发的寒阴之气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眉间闪现出一道火苗印记, 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白皙起来, 乌青发灰的唇也恢复其原来的颜色, 冰碴儿被一寸寸燃烧融化,汇成一汪清澈溪流,自房间之中流出,汇于合欢池里,将池中红、白相间的莲花滋润的更加明艳。
雀翎光彩被抽离,一点点暗下去,当最后一缕流华消失隐没于苏忘离眉间之时,火红雀翎变成一片石灰色羽毛,平淡无奇地飘落于地面之上,被融化成溪的河流冲向房外,宛若一片孤舟,毫无依靠,只能接受命运浮萍。
虽说已然恢复原样,可苏忘离却无将醒姿态,睡的依旧沉稳,留一副安然绝情模样。
“神君,师父为何还不醒来?”景湛到底改不了自己这急性子,见万事妥当,可心念之人迟迟不行,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
勾阑本就是个高傲之人,对苏忘离这个徒弟更是没一点耐心,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看他那张急切的脸,不由嗤笑一声,道:“冰寒毒少说也要两日才可除净,如今所除尽的仅是表面,这都不知道,急什么?”
他说的不多,景湛也不傻,自然听懂他话中深意,他看到的仅是苏忘离表面毒素除净,而那些深入肺腑的,不单单是这一时半刻能全部除干净的,玄武神君语气轻浮,嘲笑景湛事事不知的轻蔑模样皆在面上。
他这模样语气,景湛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可这种受多了,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神君。”景湛早已不是两年前的他,如今的他,谨记师父教诲,待人有礼,不可心存抱怨。
若没有勾阑,自家师父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折腾的,因此弯腰作揖,谢过玄武神君。
只见勾阑依旧直腰腰瘦,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大架子,讥讽道:“可别了,我救瑶华和你可没半点关系,你也没什么要拜我的。”
咬字清晰,字字戳心。
几天的奔波劳碌本就让景湛失了大半精神,再加上伤势刚刚痊愈便如此奔劳,本就脑袋昏沉,体力不支,此刻五脏肺腑灼烧之痛简直要将其从内烧到外。
看不起他的人太多了,再加一个又有何妨,只要,只要苏忘离看得起他,便是与众人为敌,又有何不可。
“瑶华仙君是我师父,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徒弟,玄武神君救了师父,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替师父道谢。”
他说的有礼,字字斟酌再三,句句透出自己才是苏忘离最亲之人,说的勾阑心生怒气,嘴角抽搐,可又无话反驳。
抬起手就要朝面前这碍眼的脸上抽,将他出言不逊的嘴抽烂,可抬起手,又瞧见榻上白皙的面庞,手握成拳,却终究没有挥下,气忿的甩出一掌,将榻旁木方桌劈成两半,这才将将压下火气,转身欲走。
出房门之前,冷冷道:“将他照看好。”
说罢便消失于无形之中。
景湛定睛望住勾阑消失之处,出口的声音更冷,话语平淡无调,瞧不出什么心思道:“不必你说,我的人,我自会照顾好。”
待所有事情平息下来,景湛坐于苏忘离榻边,垂眸瞧上他熟睡的面颊。
天已然暗下去,屋中昏黄烛火摇曳闪烁,将前一刻还是冰窖的房间,渲染出温热旖旎。
离开苏忘离没几天,可景湛看向榻上之人,却觉得隔了三秋未见,灿烂烛火混合自窗外洒进的皎白月色,将苏忘离那张平和温染的面庞分成两半,一半火热似火,一半冷淡如月,却依旧那么美,让景湛瞧一眼,就再也移不开。
鬼使神差的伸手抚上那张脸颊,感受的便是细腻触感,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好好触碰过他,无论是追击小儿鬼时,还是那夜表明心意时,他都太过紧张,紧张到手无知觉,摸上这张脸时,都是僵硬的不行,什么都感觉不到。
“师父......”喊了一声,却觉得这种称呼于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太过生疏,便改口道:“忘离......小狐狸,你就是我的小狐狸,你还不让我这样喊,等你醒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周静默无声,深夜本该是安乐祥和之时,本应是眷侣间耳鬓厮磨枕间私语时,可为何到他这,只剩漫漫长夜。
“苏忘离,你要是明日醒过来,那往事就随风而去,什么柏苍,什么柏霁霄,我都可以不过问,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了......苏忘离......”
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可景湛此刻却比没有希望时哭的更厉害。
在黑暗里待久了,便对一切都没了希望,可若是见到一点光明,那就没有人愿意在黑暗中继续待下去了。
“苏忘离,你看看我吧,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低微脆弱的声音回荡于漆黑长夜里,小的像猫儿轻咽,弱的如同易碎瓷器。
柳彻寒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听了多久,那张轻佻笑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皱不舒的双眉。
哭累了,便趴到苏忘离身旁,昏睡过去。
房间中小声呜咽随殆尽烛火一同消失,等在外的柳彻寒这才轻手轻脚进门。
见榻上熟睡的二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轻叹口气,将手中薄被,盖在景湛身上,便转身出门离开。
九重天的夜总是比人界要深的多,可天际之上那道璀璨星海却将按无边际的苍穹打亮。
一位身着华丽锦服的男子玉立交错星海旁,微风吹拂起他未束的青丝,现出一张风流佻达的俊朗少年面庞,委身摘下星海岸边闪烁金光的郁香金花,放至鼻尖,近乎痴恋的嗅着,要将清淡甜香全都嗅尽才肯罢休。
闻腻了,便懒洋洋的将花瓣撕扯而下。
一瓣又一瓣,那双形状好看的薄唇笑的痴狂,一张俊脸此刻如同鬼魅一样瘆人,待将花瓣全部扯下,那只剩枝叶的花迅速枯萎化作齑粉消散,男子这才顺了心意,将手中花瓣尽数撒入星海之中,咧开的嘴唇启合,声音淡然,回荡于诺大无人的天际尽头。
“快了,过不了多久,便能让他们为你陪葬了......”
可一日又一日,连景湛都没耐心再等下去,可苏忘离却迟迟不醒,勾阑倒是每日都来,柳彻寒却三两日不见个影子,景湛分不出心去管他做什么,他现在一门心思放到苏忘离身上,生怕哪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人会一直长眠不醒。
本来心中发誓绝不会再问玄武神君任何话,可为了苏忘离,景湛还是没能忍住,今日见勾阑一早便来了,刚要进门,立刻拦住他,也不管他是否烦躁不耐,厚着张脸笑道:“玄武神君,您看我师父这昏迷了也近大半个月了,体内寒毒也该除尽了,为何还是不醒?”
勾阑本来心中自有定数,但见苏忘离迟迟不醒确实慌乱不安,面上也无前几日那般镇定,此刻景湛又来烦他,确实触了他的逆鳞,本就恼怒至极,此刻定然更无好气,话说的也比以往重的多,几乎直接指着景湛鼻子骂道:“问问问,成天就知道问,瑶华怎么教你的!成天没个正形,看来苏忘离也是太过纵容你!练功去!”
劈头盖脸将他数落一顿,他的问题,却连一个字都没回答。
景湛虽说早就习惯忍受这些呼言喝语,但事不过三,凡事总要有个限度,本来想忍着,谁知竟把他师父也数落一顿,此时,他便要给这人立个限度。
一个旋身拦住勾阑的去路,唇角卷着笑,细长眉眼间装的是桀骜不驯。
“我说神君,既已成上仙,礼仪规矩,怎么会比我这个晚辈知晓的还要少?”
勾阑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胆子同他对着干,本就是个极易动怒的武神,从未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抬手使力便要打下。
本就是想吓吓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手掌挥下瞬间却被其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