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风大作
也许在别人眼中, 景湛已然是一个成熟懂事的男人,可只有苏忘离知道,这几乎两年的时间以来, 景湛一点点努力的变成现在的模样。
苏忘离想着, 他没有回答也并没有点头, 只是借着景湛的怀抱,安心舒服的阖上眼, 贪婪其中。
待到他都快睡着了,景湛才将人从怀中捞出来,无奈的看着他睡眼惺忪模样,轻声道:“你明白了吗?苏忘离?我这次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很认真,我真的生气了。”
他话说的虽轻但一字一句说的也重,如同鬼魅诱惑, 盘旋于苏忘离耳边,使他不得不答应。
但困意上来, 苏忘离不愿说话, 就着被景湛双手捧住的脸颊, 点了点头,呜咽着呢喃道:“你放开我,我困了。”
景湛本想趁热打铁,问一问他这师父第一条尾巴是怎么没的,可看现在这样,他就算是问了,苏忘离也未必愿意答。
叹口气,起身让苏忘离躺好。
苏忘离身体虚弱时,便异常嗜睡,头刚沾上枕褥,便睡过去。
整个身子歪扭一团,景湛便耐心的把他的四肢舒展开,生怕他睡着时压到哪,再将被子捻好,这才松下一口气,端着木盘走出去,将门掩好。
谁知还未走出几步,便见柳彻寒走过来,待他走近,景湛才看清楚这人脸上难掩的疲惫倦意,未及时清理的胡渣圈在嘴边,青晃晃一片,那双凤眸里遍布血丝,连眼下都乌黑一片。
若说照顾师父,景湛要比柳彻寒出力多得多,而这人三天两头都见不到个人影,偶尔出现一次看看师父,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在做些什么。
以往的柳彻寒总是恣意张扬,嘴角含笑。景湛哪见过他这种狼狈样,嘴中止不住嘲讽道:“啧啧啧,你怎么变成这番模样了?你这些时日都去哪了?莫不是去醉香楼疼惜姑娘去了?”
醉香楼可是离蓬莱山最近,津盐城中最大的瓦子楼,蓬莱山四处虽空旷清寂寥无人烟,可这津盐城可是出了名的热闹会玩,那醉香楼里的美人姑娘也是一绝,景湛以前做梦都想去试试呢。
柳彻寒又怎会听不出他话中讽刺,只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其余精力跟景湛斗嘴,垂眸看了看景湛手中木盘里的空碗,再瞧他今日悠闲自在的模样,嘴角卷起一抹笑,虽脸面狼狈,可若是带上他那副轻佻模样,倒别有几番韵味,问道:“可是师父醒了?”
景湛不喜柳彻寒叫苏忘离师父,立刻拉下一张脸,冷言道:“醒了,不过方才又睡下了,你可别去扰他。”
柳彻寒点点头,道:“那我去门口等他醒来。”
“怎么?你有何事?同我说也一样,我替你转告师父。”
他说的急,蹙起眉头,一副你若扰师父清梦,便将你碎尸万段的样子。
看到他这张脸,柳彻寒止不住笑出声,看向他的双眸里竟带些不舍,伸手拍上苏忘离的肩膀,道:“你别担心,我不扰师父,就是想等等他。”
说罢便与景湛擦肩而过,朝苏忘离房间走去,待快到时,又停住脚步,转首朝尚未走远的景湛调笑道:“臭破烂,你还没叫恩公哥哥呢,我可救了你两次。”
景湛听到这便要转身开打,可怕扰了苏忘离清净,便低声怒骂道:“死疯子,看我一会不将你打的屁滚尿流!”
柳彻寒转身走向苏忘离房间,听到他这么一句倒不恼,也不笑,只是抿紧唇,自始至终没再回头。
他想,一会就不再见了......
景湛收拾好,早就把方才要打柳彻寒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他许久没好好休息过,如今苏忘离醒过来,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下,至于其他那些问题疑惑都是小事,来日方长,等苏忘离完全痊愈了,他再问也不迟。
实在浑身乏力,便进了房间,躺在榻上,没多久就睡过去。
可景湛这边刚睡着,苏忘离便醒了,本来就要入夏,天气闷热的不行,偏偏景湛还将被褥给他盖的那么严实,做梦都是一团团烈火将自己包裹,醒来后才知道是被褥作祟,将其扯开,发现混身汗涔涔的,便想下床找点水喝。
柳彻寒听到屋内动静,便轻叩房门,小声问道:“师父睡醒了?”
听到柳彻寒的声音,苏忘离又坐回床上,将凌乱的被褥盖好,清清嗓子,道:“进来吧。”
声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等柳彻寒站定,还未问其何事,便见他双膝跪下,向苏忘离扣一礼。
苏忘离刚醒,脑袋昏昏沉沉,又看到柳彻寒向自己行如此大礼,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僵在床上,眨巴眼看向柳彻寒。
“你这是做什么?”苏忘离问道。
“师父,多谢您肯收我为徒。”柳彻寒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这般正色,漆黑双眸里再也瞧不见轻佻,嘴角平淡,再无上扬痕迹。
“我不是什么好人,自私且势力,其实并未想着您可以收我为徒,只是图个好玩罢了,今日与您辞行,我觉得应该说些实话。”
总是轻浮的人忽然神色严肃的让人害怕,谎话连篇的他终于说出一句心底话,可却那么焦躁不安,生怕苏忘离不愿相信他。
“辞行?”苏忘离问道。
柳彻寒点点头。
“我......我犯过太多的错,如今,是时候将这些错全都改过来了。”
柳彻寒不愿说太多,站起身,一副凝重自嘲神色,道:“景湛对师父很上心,为救师父千辛万苦去凤凰池取回雀翎,在您昏睡时,没日没夜的照看您,彻寒比不过。”
说罢又是一个行礼,郑重道:“能遇见你们,已经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苏忘离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虽不知柳彻寒为何突然如此,也不知他说的错是什么,但他知道依照柳彻寒的性子,就算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便对他道:“一日为师 ,终身为师。柳彻寒,不论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都要记住,我苏忘离都是你的师父,蓬莱永远是你的家。”
这话在苏忘离看来没什么,他不会轻易收徒,自然也不会轻易休徒,成了他的徒弟,那便一生都要做他的徒弟。
可柳彻寒听完这句话,不知为何眼眶竟湿润了,他抽了抽鼻子,嘴角勾起,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或许吃过太过苦,受过所有人的冷言恶语,本以为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可此刻突然有个人问他好不好,问他要不要紧,叫他不要再撑着的时候,心中憋了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刹那全部迸发。
哪能不在乎啊,只不过不愿再伤心罢了。
“徒儿谢过师父。”
一字一句说的珍重,说罢不再有一丝犹豫,转身走出房间,他怕再多停留一刻,便会舍不得。
御剑飞离蓬莱时,他曾觉得自己定不会有任何感觉,可真到了这一天,心中倒生出千丝万缕的感慨来。
他想,以后不会再见了,从此,不管是阳关道亦或是独木桥,都不会再与他们相见了吧。
柳彻寒走的这样悄无声息,以至于景湛一连将近半月没见到他,才肯问苏忘离。
苏忘离这才相告,轻描淡写道:“他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