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emory59th
默诵完最后一段祷言,弗林特抬眸相视,“他没有隐藏气息,不难发现。”
他们在说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拉尔修从那天突然走掉之后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阴魂不散地缀在他们身后,不像打算现身,可却一直甩不掉,看这架势颇像非要一直跟着不可。
即使已经洗脱了九成嫌疑,何塞还是不想跟这个男人有过多接触。
“养父子、过去的事、他的目的,这一切都是他一面之词,能求证的人又一概离得那么远,我不想听他说着说着就扯到一两千年前。”何塞自顾自驾着马车开始超速行驶,他甚至操纵周围的风给予更强的动力,一时间正在马车风驰电掣,就连前方的马都不安地嘶鸣起来,也让弗林特需要固定身体才能掌握平衡。
“淡定些,何塞,你这样子看起来像很怕他。”
“我怕他?!”何塞抬高音调,大声质疑,“他有什么好怕的!”
“你怕在他眼里和口中描摹出过去的自己,害怕因此不再是何塞·伊诺,就好像……我会因为对尼奥的不舍进而想要为整个家族复仇,但其实的确是我先背弃他们的。”
何塞小声嘀咕,“那家伙的话不要往心里去。”
“我不是听信他,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弗林特把自己眼前的手慢慢握成拳,“有时心里的声音会在我憎恨时让我杀戮,让我想要毁灭周围的一切,但我总能控制我自己,因为你在我身边。”
弗林特毫不怀疑,何塞就是维系他心灵澄澈的锁链,让他不至于因为博纳塞拉承袭恶魔之血的杀戮欲/望而堕落,永远能重返理智边界,果敢地面对痛苦跟彷徨。
不过此时,他的系锁正苦恼着该怎么把身后明目张胆跟踪他们的老吸血鬼甩开。
然而在一天一夜之后的白日,换班躲在车厢里何塞看着正午射入缝隙的艳阳,刚从弗林特那里听说他们准备穿过一小片没有遮挡的荒原。
这一路他们都避着有人的地方走,绕开村庄市镇,补给都是从密室里拿取,他们没听到关于地狱之门的消息,密督因的异变被天使教会秘密压下,那些神职显然已经在暗中思考对策,何塞跟弗林特却没心思去打听。自从经过最后一个密室,他们驾驶的马车已经换成博纳塞拉家族特制的脚程极快又坚固的型号,何塞领教过它的密不透光,即使在大太阳底下行驶也绝对不会把里面的吸血鬼烤熟,现在的天气想必会让拉尔修难以再追上来,等过了这处荒原他们也许就可以甩掉他了。
可是问题来了,万一对方不肯放弃呢。
何塞见过拉尔修只用一件斗篷就敢穿过毫无遮拦的海崖,似乎一点不介意把自己晒成一条鱼干,而现在他们正在穿过的这片荒原可不是忍耐着走几步就能横跨的地方,要是真有血族始祖在这里晒成了灰,到底谁更觉得是天方夜谭?
何塞掐着自己的胳膊,面壁纠结,但他没能纠结太久,马车毫无征兆地慢慢停了下来,弗林特被车壁隔断的声音化作沉闷的音色,“让他上来吧,跟这么多天,说不定是有话要说。”
何塞爬过去,后背贴着前方的车厢壁,温热的热度透过衣服传来,虽然何塞知道这不是弗林特的体温,但还是感觉暖和不少,“可是……你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说的,你不介意吗?”
“对博纳塞拉跟天使教会的毁灭计划?狩猎吸血鬼的时候总会听猎物叫嚣着类似的大话,这还不算最有冲击力的。而且说得天花乱坠跟这件事实际发生的差距不用我说,你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吗?”
何塞没法反驳,只得说:“你说的好有道理。”
“——最重要的一点,他如果真在这晒死了,对你会有影响。他是你的子嗣,子嗣的死亡会削弱父辈的力量,我记得塞拉米亚斯女士有提到过。”
何塞正色,他记得不老的淑女眼底的悲伤,那是失去过多后积聚下来的坚不可破的寒冰,她的子嗣都死去了,留给她的不光是肉/体上的痛苦,也同样挖空她的内心。
“难道对博纳塞拉下手的人把罪名嫁祸给拉尔修是想通过他的死亡削弱我的力量?”何塞说到一半就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他现在的实力不需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取命,不过倒是借此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一刻钟之后,徐徐前行的马车上多了个烧伤正在愈合的男人。
何塞抱着胳膊坐在距离拉尔修最远的位置上,“吸血鬼受伤会加速渴血症状的发作,这里没有人可能被你咬。”
男人摇摇头,“我可是很挑食的,吸血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入我的眼。”
何塞在颠簸中干笑两声。
拉尔修眼里含笑,把斗篷脱下来扔到一边,“博纳塞拉有一种严刑逼供的方式就是让吸血鬼长期处于渴血状态,拿一点点血吊着他们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化为食尸鬼,那种感觉想必相当折磨人,这种酷刑需要专业人士把关,很不好操作,但行之有效,几乎没人能在这招底下全身而退。”
“你想向我表达博纳塞拉有多可恶?他们死得活该?省省吧,接下来只有我提问你才能说话,其余时间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
把你扔出去这套说辞何塞貌似是第二遍说了。
拉尔修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权当同意。
何塞板着脸,“我们之所以会怀疑你,是因为有袭击我们的人抵抗着控制说出你是幕后指挥这一切的人,而仅存的血族始祖也只有你有力量报复博纳塞拉,别跟我说始祖里还有其他可能的选项,我能探知到,只剩下你们三个了。所以发挥你的逆向思维,谁会想要你死?”
“难怪你能轻易找到我在哪儿,我却没发现你。看来塞拉米亚斯跟弗里亚基诺也不会意识到你回来了。我的血系印记应该已经在你身上消失了吧。”
何塞用眼神警告他别说废话。
因此接下来的话,拉尔修难得用全神贯注的表情来回答了。
“首先声明,我现在只有一半的记忆。我的仇家应该还算不少,但大部分都因为找死被我解决了,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这些事,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现在的人,神代以后出生之人再有本事也没有能力达成所有条件。”
“——他必然来自过去。”
来自过去。
何塞从他话语间品味出别样的意味,对方心中显然已有人选。
“本来我不想再讲那段令人厌烦的过去,就让我长话短说吧。”拉尔修直截了当地继续道:“我想杀约瑟·斯卡亚,但被兰德尔·博纳塞拉发现,他对我下了死手,可惜自己也受伤了,没能当场把我解决。”
紫眸吸血鬼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波澜不惊,只有眼底一丝可惜被何塞捕捉到。
“紧接着,恶魔来袭,英勇的博纳塞拉负伤迎战,被恶魔开膛破肚,差点死了——伊诺情急之下只能孤注一掷把他作为头号实验品开始恶魔之血的第二段实验,由此黄昏猎兵、如今的博纳塞拉猎人才得以诞生。”
“而我也因为除却接受恶魔之血外别无得救的办法,所以成为伊诺最后的子嗣。”
“你还真是做了一件‘壮举’啊。”何塞蓝灰色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我是个很记仇的人,何塞,能解决的仇敌早就被我用这双手解决了,没解决的只能是死人。”拉尔修语调温柔,但听着听着就让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所以如果要我说谁想要我的命,他们只会是来自过去的幽灵。”
——。
“我要被他的言论气笑了。”何塞蹲在一条没封冻的小溪边,用冰凉的溪水狠狠洗了把脸,对身旁的弗林特嘀咕。死人复活,来找拉尔修报仇,何塞即便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那家伙能给出这样的论断。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这个世界和整片星海都颠扑不破的法则,不是每个人都该有的常识吗。”
“我想他指的是另外一种意思。”
弗林特拿水囊灌些溪水准备直接喝,被何塞一把抢过来倒进火炉上的瓦罐里煮沸,他瞪了猎人一眼,脸上写着不许喝生水,“你说。”
猎人悻悻地放下手,在火炉边等水煮开,“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到灵魂也有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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