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白菜
结果这位仁兄居然开口说话了。
他眼神在空中飘忽不定:“你……为何要替我挡箭?”
??
要不跟他说实话,老子当时只是一时脚滑?
“这个……”
还未等我说完,他便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去了。本少爷望着他的背影,实在搞不懂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计策顺利进展,白天装作休养伤病,晚上则偷偷四处打探。
可能是快要见到自己的友人了,苏公子这几日变得十分奇怪,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是身上有伤白天需躺在床上歇息么,这苏若言却老在我床前桌子跟前坐着,吃了早饭坐在那里看书,到了中午吃午饭,之后便又坐在那里看书,有的时候他不看书了,便坐在桌边喝酒。有次我醒了,忽然发觉苏若言正坐在对面盯着我看,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本少爷一个激灵醒了神,于是跟他对视,结果他却把目光移开。待我迷糊睡去,却又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我又看他,他便又将目光移开。
本少爷睡不着了,本少爷惶恐,本少爷十分惶恐。难不成我哪里得罪他了?他想干嘛?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苏若言真是极其的好样貌,唇红齿白不说,一双眼睛明如点漆,黑得发亮。
但是再好看的样貌在别人睡着的时候盯着别人……实在慎得慌。
我估计这位兄台因快要见着自己的故人十足兴奋而搞得神智不大正常,于是加紧实施计策。
几日过去,我与苏若言早已摸清百水门水牢所在之处。
这日子时,夜黑风高之际,我与苏若言一身蒙面黑衣打扮,打点好一切,朝百水门的水牢而去。
一路明藏暗躲,其间撂倒了不少水牢的守卫,越过森森防线,我与苏若言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抵达了水牢关押犯人的地方。
牢房里暗的厉害,似是水潮刚刚退去,被囚的犯人个个蓬头垢面地歪在水里头,有的早已没了气,有的却奄奄一息靠在墙上。
苏若言十分激动,直接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前挨个查看是否关着他那个故人。
终于,他停在了一间还未灌水的牢房面前。
苏若言跟电过了似的身形一震,他的手慢慢抚上牢房的栅栏,愣了几秒,然后开始浑身发抖。
我奇怪,于是勾头探看,隔着苏若言的背影我望见牢房内,果然有个好似人影的东西瘫靠在墙角。
牢房的小窗有光漏进,洒在那人的侧脸,我不知怎地,忽觉这侧脸似乎有些熟悉,于是启步走过去,越走近,那人的面目越发清晰。
一步……
两步……
三步……
……
待那人面容完全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我只觉脑中咣当一响,一个激灵,便怔怔愣在了那里。
第12章
我隔着昏暗的灯火怔怔望着对面的人,这一刻恍若隔世。我突然想起第一世长诀山之战的那个前夕。
那天夜里月明星稀,微风习习,夜色透着谧静一点一滴漏进窗来。面前人借着烛光把书卷照亮,如若往常一般逐字逐句,念念有词。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这是他最喜爱的诗句,正如他所言,格韵清拔,文词雅健。
他合上书卷,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灯火映着他的侧脸泛着点点微光,这一刻月色洒在木桌的纸砚上,温柔的不行。我趴在桌上隔着攒攒烛光望他,耳边传来轻轻的念词,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温亦之本不应该误入这满是腥风血雨的江湖的。
长诀山大战后,温亦之所属的居梅派死伤惨重,我满身鲜血从尸堆中醒来,身边温亦之早已不见踪迹生死未卜。山坡上横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我疯了似的地扒开一具具尸体,一个一个仔细查看,没有,没有!手忙脚乱往山顶爬去,通往长诀山顶的那条路种满荆棘树,我已被刺得没有知觉,只拖着两条腿一瘸一拐前行,我扒开一具具尸体,他们浑身是血,脸也看不清了,脑海中可怕的念头一个个浮现,我颤抖地呼喊着温亦之的名字,我喊到脑袋快要裂了,喉咙快要哑了,可我还是找不到温亦之。
我在山上找了不知几天几夜,哭了笑笑了哭,我看见一辆辆收尸的板车从我跟前过,我跳上板车扒着死人喊温亦之的名字,后来被人拉下来打个半死。
我歪在地上又哭又笑,指着车夫胡喊乱叫,车夫啐了口唾沫大骂我是疯子便扬长而去。
我失魂落魄地朝山下走,沿着河流一路寻觅,河上飘过一具具泡涨了的尸体,我看见路过的打捞船只慌忙上前打探,船上传来声道:“我看这居梅派死伤惨重,你那朋友定是活不成啦。”
我怔怔站在岸边半响,忽觉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心中已万念俱灰。
温亦之啊,我的温亦之,我找不到你啦……
“亦之……”苏若言的声音响起,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我怔怔望着牢房内的人,只觉胸中热血沸烈,千万思绪涌进脑海却说不出半个字。
牢房内男人缓缓支起身子,满眼麻木地望向这边,目光在扫过的我时候停了下来。我隔着牢房昏暗的灯火看他,脑海中浮现起我当初刚化作人形见到他时的样子,恍若隔世。他此时虽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如初见般明亮地令人心中发紧。
我隔着昏暗的灯光呆呆地望着他,他忽然挑起眉头看我,一双眼睛黑得发亮,这一刻我忽然记起几百年前他站在烛火下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
可他终是投胎转世的温亦之啊,怎么会记得我?果然,半响过后,他终不再看我,转头望向苏若言。他的目光顺着地上一路看去,在望见苏若言的那一刻骤然停滞下来,而后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意,这笑容诡异至极:“你来做什么?”
闻言,苏若言身形一滞便僵在了那里,半响他才开口道:“我……我这就拆了这牢门把你救出来!”
言罢,苏若言屏气催动内力,我只觉四周劲风拔地而起,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牢门便在瞬间四分五裂。
苏若言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紧张神色,他手忙脚乱冲进牢房内将温亦之扶起,要带他离开。
哪晓得温亦之却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苏若言眼中满是祈求:“跟我走罢。”
温亦之直直看着空中,面色麻木:“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若言一把抱住温亦之,眼中尽是从未见过的神色,我惊愕地站在原地,耳边传来苏若言的声音:“我怎能弃你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