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八啃
傅子邱还没开口,龙啸先抓了把他的胳膊,安慰道:“别担心。”
浪波远去,血色被洗净,复染上新的。
修罗道的鬼兵被心魔驱使,天魔交战,阴沉天际不时有惊雷轰鸣。
天火在岸边燃起,铸成一道高高的火墙,奔涌而来的邪灵没头没脑的撞上去,一瞬被火舌侵吞化作飞烟。
“啊€€€€!”
这时一声狂躁的怒吼传来,燕云发了疯一样的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利刃,眼眶赤红,全身绷紧至僵硬。
他不顾一切的砍杀,素净的衣裳鲜血淋漓,没头没脑的往前冲。灵力乱作,燕云追逐着浪潮奔向远方。
追不到了,他想。
于是又回过头,目眦欲裂的陷入癫狂。
“是你,”燕云一剑割开天兵的喉咙:“是你们!”
他跑过来,眼睛在龙啸身上聚焦:“是你!”
龙啸眉目一凛,眼波徐徐走了一遭,方才风暴聚集的地方四处横尸,却没有一具是齐武。
那样大的浪潮,他早不知被冲向何处去了。
艰涩之感顿生,龙啸觉出几分难言的沉闷与愠怒。
燕云一剑指来,寒光迸发,冷意森森。
龙啸侧身避开,剑风凌冽挑起他鬓边长发,却被他徒手两指硬生生截住。
“你说什么?”龙啸斜睨着燕云,冷声问道。
燕云用力抽出长剑,却未能撼动。
傅子邱见状,当即就要来控制住燕云,却被龙啸一手拦住。
燕云挣脱不开,牙齿咬的“嘎嘣”响,周身灵力卷起碎石沙粒,污秽衣袂连连翻飞。可表情反似一头走投无路的小兽,嗓音也不复从前清丽,只一味执拗的讨要心中所念:“把他还给我!”
“把谁还给你?”龙啸身上柔和的光化解了飞扬的尘沙:“齐武?他同你是何干系?何来还与不还?”
“他是我的……”燕云咬破下唇,顿住无言。
竟无法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从前大抵是互相看不上,而后一方靠近,一方躲避,接着避无可避成了所谓朋友,其间难以诉说的情意愈渐清晰。及至如今,刀剑相向,反目成仇。一腔热血洒尽,全了衷肠,负了爱恨,丢了性命,到底一人远走,一人停留,渐行渐远,再难两全。
“说不出来了?”龙啸冷笑一声:“如今的局面,你怪不得别人。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恨齐武那个傻子,一颗真心喂给了狗。”
燕云被戳中,吞咽一口肝肠寸断,不甘心的否认:“你凭什么这么说?”他颤抖的拧起眉头:“凭什么你们就是对的,我就是错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要一个奔头有什么错!”
“你已经是飞升上神了!整个青桓洲为你号令,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有什么用!”燕云吼道:“三界生来弱肉强食,天族中人谁不是眼高于顶,没有强大的力量就只能被人踩在脚下践踏!凭什么因为我文官出身,就该被你们欺凌侮辱?神仙不是自诩圣洁高贵吗?一个个腌€€恶臭,和他们看不上的凡人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地狱道里的邪灵都不如!龙神,你天真也要有个底线,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要真善美就能做到真善美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不是轻飘飘一句‘生而有灵,当众生平等’就能改变的了的!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你为之献身的三界!肮脏的令人作呕!”
龙啸面无表情的看着燕云,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一直凌厉的眉目,在他越来越激烈的言辞中逐渐缓和下来。
那双眼睛慢慢染上水色,眼角微垂,面部轮廓也变得松软。龙啸在这一刻回到了八百年前,似乎看到从前为众生平等而苦苦挣扎的自己。然后,他的眼神陡然柔软,点点悲悯被揉了进来。
他又变回那个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帝君,肩头承载着万千苦难。
龙啸缓缓开口:“或许你说得对。”
“我没有那个本事让三界变成我所构想的样子,”龙啸一字一句,无比平静又清晰道:“但若是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重视你。”
“被打倒,被践踏,尊严扫地,任何人的眼光都能让你抬不起头。你不甘、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而为神,一辈子荣光无上,有些人却只能垂着头顺边走。”
龙啸问道:“你是这么想的对吧?满腔愤懑化成无尽的怨恨,灵魂、肉|体日夜备受煎熬。你被鞭笞进一个死胡同,只有罪与恶在身边盘踞,眼看着它们越来越多,直到没顶。是这样的,对吧?”
燕云双唇蠕动,瞳孔收紧又放大,胸腔鼓动起伏,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龙啸两指用力,硬生生截断锋利的长剑。手指被利刃割破,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沙石上。他仍旧那样悲悯的看着燕云,染血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心口:“因为这些我通通经历过。”
是否世上所有苦难都能感同身受?
龙啸不清楚。
性格不同、境遇不同,人生而迥异。或许在旁人眼里很小的一件事,放在自己身上就成了天大的事。但随之而来的体会大致有个相似的味道,无非是天怒人怨,也痛也恨。
食得最深的苦,品味刻骨的疼,才有资格挺直腰板说一声“恨”。
以龙啸的判断来说,至少燕云没到那个程度。
“你觉得很多人都对不起你,觉得天下亏欠了你,想向老天讨回公道。谁害了你,谁侮辱了你,谁剜了你的心找谁去。”龙啸脸上柔和的弧线再次坚毅起来,声音也一并冷了下去:“我害了你吗?齐武害了你?”他指向尸横遍野的浅滩:“还是他们害了你?”
燕云的剑掉在脚边,摇着头往后退去。
龙啸厉声道:“天下这么大,倒霉蛋不止你一个。比你更惨的大有人在,凭什么你就成了最委屈的那一个?凭什么你的公道要让这么多人来还?这些枉死的人何其无辜,他们又该找谁说理?”
燕云性情文弱,这样的人一旦陷入心魔之中往往走向另一个极端。本性有多软弱,心魔就有多疯狂,但与此同时,良心的谴责也不会少。在经历齐武身死之后,龙啸这一通接一通凌厉的质问终于打散了他强撑的一口气。
燕云崩溃了。
疯癫着奔向远方的海。
踏过尸山,淌过血水,伸手抓向虚空。
齐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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