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八啃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咿咿呀呀的乱叫着,扭动着黑雾腾升的身体,不堪重负似的倒地狂乱。
顾之洲侧目看过去,发觉它身上出现零星几点混着红的蓝光,那光不很夺目,落在秦仲和身上却似火星。
是……潇河的剑气?
有了之前的教训,顾之洲没敢再乱来,见秦仲和身上那股可怕的力量消失了,便一把将潇河丢过去,剑锋穿过胸口,直接将它钉在地上。
染了血的指尖落在傅子邱眉间的烙印上,灵力倾泻,血与血交融,替他理顺身体里狂乱的血气。
再抬起手,傅子邱脸上的红色纹路已经悄然褪去,恢复成白白净净的模样,衣裳也变成原来的颜色。
只有顾之洲停留过的眉心,一点残血若朱砂。
他愣了愣,抬起袖口想要擦掉,却被喘过一口气来的傅子邱一巴掌把手呼开。
“……”
傅子邱胳膊肘一抬,顶着顾之洲的胸口把人推开,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狭长的凤目骤然冷却,傅子邱近乎逼问道:“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么?”
先前那点旖旎和温情冷不丁被人从中撕裂,寒意若滚滚浪潮兜头而来。
顾之洲皱起眉,柔和下来的棱角一点点的坚毅回去,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的人。
傅子邱精雕玉琢的脸染着薄薄的怒意:“你不是刻薄吗?你不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吗?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总该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感情用事!”
顾之洲呼吸一顿,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干:“你说什么?”
傅子邱面无表情的扯开嘴角:“厉鬼在前,你身为天界仙尊,第一要紧的是去除恶,是去抓住幕后黑手,不是在这儿瞻前顾后,这些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冷然的目光似利剑,轻而易举的穿透心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担不起剑门首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裂开,茫茫然的一片天地,只剩下不堪回首和不堪重负。
耳朵“嗡”的一声,鼓膜震动,纷纷扰扰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墟余峰前,无数修仙者御剑而来。
“突闻北雁君噩耗,特来吊唁。”
他们大张旗鼓,气势汹汹,神色既不悲痛,也无敬重。
那么多人,成群结队的来,只为证实那剑法超然,修为高深的北雁君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是真的,墟余嚣张多年再无庇护,何不趁此机会将它打入泥淖?
“你是灵霁新的剑尊?”有人这样笑话顾之洲:“凭什么?毛长齐了吗?”
“就算高雁如死了,剑门那么多德高望重的长老,轮得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接任剑尊?灵霁此等安排,岂非自断前程?”
“喂!后面那帮老头儿,你们就甘心听命于一个小娃?高雁如都死了,你们怕什么,起来反啊!”
一张张狰狞又丑恶的嘴脸包围着顾之洲,哪里都是人,无论他逃往哪个方向,转身,回首,睁眼,闭眼,一声声诘问,一句句质疑,那些嘲讽若奔流的洪水,不停的冲撞着他的身体。
“是,我担不起。”顾之洲咬牙吞下一口血气,藏住满腔艰涩:“在前,我没你知进退。在后,我没你思虑周全。我样样比不过你,师父最疼爱的也是你,这个‘首尊’我从没想过跟你抢。”
顾之洲一步跨到傅子邱面前,与他相隔不过毫厘,眼底却有一团火正灼灼燃烧:“可师父死了,你说走就走,把这些都丢给我。”掌心的伤口不住地滴着血,砸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坑,顾之洲不知疼似的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模糊的血肉,引起阵阵颤栗:“你们没问过我想不想要,现在也没资格指责我担不担得起。”
冷热不侵的脸庞浮现一抹隐忍至极的痛色,经年累月的重压成疴,留下一道又一道难以抹平的伤口。
有的话说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
在看到顾之洲脸上泛起的细碎裂痕的一刹那,傅子邱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
是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顾之洲,在那人眼里,自己是临阵脱逃的懦夫,是贪生怕死的逃兵,更多的,或许还要加上一个怀有非分之想的小人。
那时师父刚走,剑门正值鼎盛骤然失了首尊,一时间腹背受敌。
他不知道顾之洲一个人是怎么扛下来的,又是怎样将剑门维持着鼎盛之势一直到现在。
那不曾相见的一百年里,他不止一次的想,四面楚歌的时候,顾之洲也许会就此受挫,折了那一身傲骨。或者被现实与世故磨平了棱角,变了一副样子。
但是他没有。
再见到顾之洲,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从样子到性子,没有半点改变。他像是停在了一百年前,活在了过去,自他们分别那刻起就没再前进过。
他用停滞不前的脚步飞速的成长,和着无人可以倾吐的苦水与血泪奋勇向前。
顾之洲从不曾向谁低过头,他做到了,分明做的很棒。
只是……只是,那人现在贵为天界仙尊,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为这些情感所累。
世间桎梏良多,无欲则刚,无情则强。
师父从前总说,之洲为人看似强硬,实则心地柔软太过。
成大事者,必要舍得,凡事看的太重反倒辛苦。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偏偏顾之洲嘴上舍的痛快,所有留恋与牵挂藏进心底深处。时间长了,和肉长在了一起,稍微拉扯便是难言的疼,如何舍得?
傅子邱太心急了,口不择言,却覆水难收。他恍惚的意识到,这样针锋相对似乎才是他们该走的路,水火不容才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顾之洲收敛起情绪,没再多说一句,径直走到墙边。
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各路人马混在一起,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秦仲和被潇河钉在地上,鬼哭狼嚎似的乱叫,吵的顾之洲心烦。
这逼仄的一室令他窒息,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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