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滚滚
常月笙一.夜未眠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憔悴,但在斐垣的面前,她还是强撑着笑容:“垣垣,你安心备考就是了。妈妈会处理好的。”
斐垣看着她温柔带着安抚和宽慰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
斐垣并不是在安慰她。
斐程峰怎么样,常月笙怎么样,斐垣并不是很关心,也不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同样的,常月笙有没有误会,也和他无关。
常月笙并不是一个温顺能忍的女人,斐垣高考在即,常月笙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让斐垣分心,但这不代表常月笙会吃亏退让。
斐垣放学回来后,发现家里那个被砸碎的花瓶又“回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斐程峰和常月笙不对付,家里的□□味大到走路快一点、衣料的摩擦声大一点,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爆炸。
但只要斐垣开门回来,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就会放下成见,继续扮演着严母慈父和优秀儿子的快乐一家人。
斐垣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对这件事执着的缘由。
只是通过一些小细节慢慢知道了斐程峰有个和斐垣差不多年纪的私.生子,又一个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情.人。
大概是出.轨的愧疚让斐程峰对常月笙和斐垣有着很多的忍让,但这样的真相被揭露出来后,斐程峰便懒得再掩饰,二十四孝好丈夫的形象崩毁得有些厉害。
——斐垣没有什么感想。
有时候,斐垣也会对自己的薄凉感到吃惊。
“我还真是一个冷血的人啊!”斐垣平静地感慨道。
斐垣,十七岁,父母健在,家庭还算和睦,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讨厌的东西,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不擅长的短板。
——在那个雨天之前,斐垣都这样觉得。
那个雨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前一天,他的“父母健在”和“家庭还算和睦”这两个背景设定消失了。
斐程峰死了,他的情.人和私生子也死了。意外死亡,和常月笙没什么关系。
因为常月笙也出事了,只是她比较幸运,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成为植物人。
斐垣只听说是交通意外。他在警察局签字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个警察阿姨,低声安慰着他照顾着他的情绪。
但实际上,斐垣并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情绪。
“正常来说,还是会有悲伤难过痛苦之类的波动吧?”斐垣想着,便没有拒绝警察阿姨的好意。
斐垣请了几天的假,他的外公外婆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好几年,除了几个叔叔姑姑外没别的亲戚。
叔叔姑姑那边也很少联系,或者说根本没有联系。斐垣也不准备联系他们。
太麻烦。
斐垣今年十七,这个年纪是很尴尬的。父母留下的财产虽说都是他的,但法律上他的年纪很麻烦。
而且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在觊觎着什么。
斐垣在一群各怀心思的大人面前周旋了一段时间,总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
公司股份按市价优惠给了斐程峰的合作伙伴,常月笙持有的各种股票基金也全部变现了。
斐垣弄了一张卡,用来负担常月笙的医疗费和护工费。
然后照常去上学。
班里的同学似乎是听说了什么,觉得他很痛苦很难受的样子,用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安慰他。
其实没有必要。但斐垣没有拒绝。
因为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啊,又下雨了。好烦呀!”斐垣慢吞吞的走出教室时,外面的雨已经变大了很多。
斐垣没有带伞,会每天刻意看天气预报提他往书包里塞伞的人已经不在了,自然也就没了伞。
人都会感到悲伤吗?
那么,为什么我不会呢?
斐垣淋着雨,突然不是那么想回家了。
只有我是不同的吗?
情感缺失?
斐垣并不因为斐程峰和常月笙的死亡感到难过,也不为自己感觉不到悲伤而觉得失落或是可惜。
只是这样下着雨的夜晚,很适合随便走走。
斐垣一直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但他没有理会。
直到手指碰到了那只纯白色的蝴蝶,见识到了那个纯白的、什么也没有的世界。
季淙茗,斐垣知道他。
季淙茗经常“偷看”他。没有证据,斐垣也从来没抓住过证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季淙茗在偷看他。
很奇怪的人。
——但斐垣并不讨厌他。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吗?”斐垣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低低的笑了,第一次,感觉到了“平常”之外的“有趣”。
斐垣开始关注季淙茗这个人。
单调,简单,一眼就能看透。
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斐垣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不觉间,斐垣放在季淙茗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但斐垣发现自己对季淙茗抱着超出了“同学”之外得感情时,已经是面临着离别的毕业季。
同班三年,斐垣和季淙茗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句话也没有。
所以斐垣决定,将这段“同学情谊”延续下去。
“斐垣,你是落下东西了吗?”
“嗯,我的钥匙好像掉了。”
正说着话,季淙茗从教室里出来了,平静地和斐垣擦肩而过。
“……”斐垣伸出手,又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抬在空中的手。刚才,是想干什么来着?
第114章
警校的生活很平常,上课、训练、演习,然后实战。
斐垣并不排斥这样简单的生活,甚至也不会有枯燥的感觉。
他伪装得很好。
没有同情心,无法共感,但总是能给出如何让人满意的反应。
这并不难。
四年的大学生活过去,作为优秀毕业生,有很多光明平坦的未来等着他去选择。但斐垣却选择了普通的辖区去当民警。
斐垣的选择让人有些无法理解,但被诸如“从最寻常的工作做起,自下而上地以一个基石的身份为社会做出贡献”、“只要心怀正义,无论在哪里都能散发出自己的光明”这类鸡汤给忽悠糊弄过去了。
实际上,斐垣也不是很难说明白。
只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要去抓住点什么。
抓住什么呢?
在看到季淙茗的那一瞬间,斐垣才总算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和季淙茗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斐垣再一次确定,他喜欢这个看起来有点呆,实际上也有些傻乎乎的笨蛋。
作为基层民警,遇到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胡搅蛮缠得令人头疼的流.氓地痞,也有软弱得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可怜人,更有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说实话,斐垣没什么感觉。这些事情,不论多么地可悲可笑,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他就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游魂,披着一张人皮,看似是人,但实际上什么也不是。
“你应该理解我的,对吧?”
虽然不一样,但斐垣就是知道,季淙茗懂他。那种无处可去寻不到归处的孤独,只有季淙茗懂他。
“嗯?”季淙茗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黑乎乎湿漉漉的眼睛乖巧柔顺地看向他,但实际上季淙茗什么也看不见。
斐垣低低的笑了一声,扔了笔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季淙茗,夜宵你请好了!”
季淙茗不知道斐垣为什么突然说起来这个,但他对斐垣向来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泡面吗?还是外卖。”
斐垣想了一下,然后说:“都要!”
季淙茗便点了外卖。
小小的派出所值班室里,明亮的灯光从窗户和门缝中透出,里面是一片的安宁。
但这样的平静的夜班很快被打破,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季淙茗很快接了起来。
报案的是一个外卖小哥,大晚上了还在为生计奔波不容易,他也就是送个餐的工夫,转身回来连车带餐箱里的外卖全没了。
外卖小哥就在隔壁街,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哭着走过来,一到派出所人就哭软了。
季淙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又是给倒水又是给毛巾。
斐垣安慰了几句,然后给出了减少损失的方案:“……你先别哭,我们会尽快帮你找的。为了减少损失,你先打电话和店家还有客人沟通一下吧。”毕竟迟到还要倒扣工资。
心态崩掉的外卖小哥在安慰下,凭借着“减少损失”这根救命勉强恢复了理智,然后抹着眼泪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这样的突发状况也不是外面小哥愿意遇到的,虽然又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吃到夜宵,但外卖小哥愿意自掏腰包给重新买一份另送一点东西,大部分客人也很通情达理,没有投诉为难,也纷纷表示不需要另添钱再送什么。
外卖小哥刚松一口气,季淙茗的手机就响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季淙茗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