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关度应该也有这个角度的镜头。
欧执名拿过桌边的素描本,随手翻开就要落笔,忽然想起了画满梦境的本子。
一时之间,耳边的音乐飘远。
他不急着记录分镜,也不急着补《敦煌飞天》了,而是立刻站起来准备去书房。
为了《关度》,他差不多画了有十几个素描本,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他曾经的梦境。
欧执名有些想不起来,到底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梦到道士,又是什么时候梦到若沧。
他脚步很急,出了卧室,只见厅堂灯火通明。
客厅里敖应学捧着文件诧异盯着他。
而若沧手握一串里脊,还举起来问:“你醒了?饿不饿?吃烧烤吗?”
欧执名:?
还真有点。
宅男的夜宵,总是离不开烧烤泡面快乐水。
若沧虽然不是宅男,但是架不住他不会做饭。
再加上欧执名别墅山高路远,地处偏僻,大晚上叫外卖小哥过来好像有点不道德。
于是,他就把敖应学叫来了。
顺便看看有什么工作。
敖应学看他们吃烧烤,看得心慌慌。
昨晚若沧才结束演出,他这就带着工作上门,是不是太不给一千五百万面子了。
因为,敖应学福临心至,果断合上笔记本,把合同全塞回公文包。
“欧导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回公司了。”
义正言辞,理由充分。
搞得若沧小愧疚,心想学哥事业繁忙,他竟然还打电话让人送烧烤。
“学哥辛苦了。”若沧真心实意的送他,“开车小心啊。”
敖应学跑得飞快,只留下一屋子烧烤泡面快乐水,活像田螺经纪人。
两个睡醒很饿的人,沉默开吃。
直到填满了辘辘饥肠,欧执名才说:“我梦到过你。”
若沧并不意外,收拾着垃圾,“我看网上都说我演的金刚力士吓人,梦到不奇怪啊。”
“不是。”欧执名洗劫完烧烤,大步走向书房,搬出了十几本素描。
他每一本都编了号,拿起第一本,翻到最开篇的分镜。
欧执名说:“我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梦到过你。”
开篇的分镜,用铅笔潦草的画着一个道士。
长袍,簪发,站在林边溪涧,持着一柄长剑。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欧执名看到这副素描,仍会想起梦境里感受过的天地悠悠,自由无边。
他一边翻分镜,一边说道:“昨晚你给顾益驱邪,落笔在他脸上写字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梦里道士的长相一直模糊不清,但是我觉得他气质出尘,模样俊美,有时候行事恣意,无拘无束,应该很年轻。”
第一本素描,已经有了陈旧的痕迹。
欧执名简单的翻完,回忆了他在山林溪涧的梦境里见过的道士,才告诉若沧,“这个梦,我好像已经做了十几年了。原来梦里都是你。”
若沧觉得,欧执名实在是太会夸人。
笔下的潦草分镜,除了能看出是个长袍扎法的古人,根本看不出是不是道士。
但是他说得肯定,若沧都不得不服。
“……你先站稳自己的世界观。”
若沧翻看着那些分镜,第一本满是道士行走在林间,持剑除妖的模样。
确实和他在山上的生活相似,然而,没有理由。
若沧言辞恳切的说道:“我没有理由会进入你的梦,因为我还活着。”
人类的梦境奇怪又诡异。
那些凭空捏造出来的故事光怪陆离,偶尔会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形成科学无法完美解释的“预知梦”。
若沧也做过这样的梦。
当他满是震惊的告诉师父,刚才经历的一幕他在梦里梦到过的时候,师父平静说道:“不过是你的魂魄有所感悟,误以为罢了。”
“误以为”的错觉,能够解释许多事。
就像预知梦没有预兆的出现,仍旧只能提醒梦主:你经历过、你梦到过,却永远无法改变它。
那便是没有梦过,但是被魂魄误以为此情此景,与梦重合。
若沧翻看素描本,慢慢跟欧执名解释魂魄入梦。
“生者的执念与亡魂的残念共鸣的时候,亡魂就会入梦。”
情绪的共鸣,与鬼魂附体极其相似,就和欧执名曾经梦到过的记忆,一点点一滴滴,都是逝者残存的痕迹。
若沧脸上写满了困惑,并没有从满满的素描本上发现画中人是自己的证据。
“……我在山上不会持剑穿道袍。”
哪怕泰安派在乡野山林,偶尔还是会遇到徒步旅行的外人。
若沧出门驱邪除祟,轻装简行,打扮得和徒步登山的年轻人差不多,常常出门就是好几天,也是近几年才会带部手机,方便师父联系。
欧执名确定自己的梦,若沧绝对是穿道袍的。
深蓝色,与杜先生同款,他对自己的记忆就跟对电影一样自信。
然而,若沧不会说谎。
他也不可能说谎。
欧执名赶紧从层层叠叠的素描本里,抽出沾过血迹的那本。
他说:“但是我确确实实,梦到了你给许满辉驱邪。”
欧执名画功了得,区区几幅分镜,能把一场法事画得清晰明了。
一入眼,就是道士端详床上的病人。
连捆在病人身上的粗绳都画了出来。
之前若沧是困惑,现在若沧是震惊。
他给许满辉驱邪的场景,被欧执名一笔一划的记录下来,连落字在人脸上这种偏门少见的术法,也画得清清楚楚。
若沧不得不信。
哪怕分镜上的道士,仍旧穿着长袍,挽着发髻,做出这场亲手驱除许满辉邪祟的法事,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握着素描本,迟疑凝视着欧执名身边弥散的阴损气运。
里面乌云密布,黑气缭绕,不知道藏了多少冤魂邪祟,更是超乎了若沧的理解范围。
如果道教讲究科学,若沧已经给欧执名设立了无数专项研究,试过了他懂的全部法阵。
可惜,一无所获。
如今,一无所获之中,又添了一项入梦的难题。
若沧沉默许久,猜测道:“也许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魂魄,能够让你看到我。”
素描本上的场景,来自于欧执名梦境的,不一定全都是魂魄入梦。
若沧仔仔细细,一本一本翻看,找出了一些可能是入梦的分镜。
比如,泰安派独特的天地驱邪仪式。
比如,悬崖峭壁之间晃晃荡荡的铁索。
比如,山腰道观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场景。
比如,道士单手攀岩,折断树枝,纵身而上。
欧执名看他拍照的那几幅分镜,脸上都是问号,“……我以为这些才是我自己随便梦到的!”
若沧无奈回答:“因为除了这几幅比较有特征,你其他的分镜我根本看不出来与我有关。”
把几张情势危急、仪式独特的分镜跳出来,若沧才敢确定,这必须是欧执名见过自己了。
世道安宁祥和,哪里还有道士在悬崖用树枝写符、过铁索、单手攀岩。
让他觉得诧异的是,欧执名能够远远看到泰安观矗立云间。
这样的景象,他都很多年没见过了。
若沧看着这幅分镜,怀念似的说道:“我小时候下山,经常一回头就能看到家在这儿,所以无论走出去多远,都不会害怕。”
他语气惆怅的说:“可惜现在怎么回头都看不到了。”
欧执名心里一紧,脑补一出气势恢宏跌宕起伏的道观神隐传说,低声问道:“为什么看不到了?”
若沧指了指道观周围的绿植,回答道:“树长太高,遮住了。”
欧执名:……
真的,他跟若沧在一起就不应该想太多。
但是想太多的欧执名,很快又会把道观神隐传说记录在素描本里,成为一种崭新的灵感。
若沧思维没他那么活跃,他盯着道观素描,推测道:“你能梦到我眺望泰安观的样子,说明你的梦境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因为我七岁那年,镇里修了通往山上的大马路,老路已经找不见了,从马路下山,树木葱郁,是看不到家的。”
“五六岁?”
欧执名诧异无比,“可我梦里的你,少说十六七岁吧!”
五六岁孩童与少年、青年的区别,欧执名还是能分得出来。
谁知,若沧捧着脸,无奈的看他,“但是你梦里的我,永远都穿着长袍,挽着发髻。欧导,我真的不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