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欧执名按下楼层,终于说道:“……刚才,有人在小区里跳楼。”
气氛瞬间凝重。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听闻人命陨落,仍是止不住唏嘘。
“先不要告诉老师吧,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毕竟是自家小区,莫名其妙死人,谁都不会畅快。
然而,他们敲了门,进了林庆业的老房。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脸色苍白的走过来说:“外面有人跳楼了?!”
小区都是熟人,而且人来人往的,消息传得特别快。
欧执名刚出去没多久,林庆业随手打开他们的物业群,就能看到所有人都在讨论相同的消息。
“是租住老周家的女学生,心理也太脆弱了。”
“唉,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她哪个系啊?”
“好像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不知道是因为延迟毕业,还是为情所困,年轻人啊……”
住编导小区的,大部分是历经沧桑老年人。
见过了太多生死场面,面对年轻人的寻死,大多只是叹息一声。
自杀这种事情,沉重又无奈。
一条性命没有了,他们作为旁观者无法评说,更没有资格去评价。
这不是能够评头论足的事情,林庆业眉头紧皱,也不过是说:“你没有撞上就好,很多社会新闻说跳楼的砸死人,我真担心你。现在的年轻人……唉……算了算了。”
不是什么好话题,他见到欧执名情绪沉寂,脸色凝重。
立刻住了嘴。
他慈祥的视线看向若沧,说道:“我们先看看剧本,你们在我这儿坐坐再走吧。”
在导演家里讨论剧本,还是一个新鲜体验。
可是若沧捧着《沉香声》,心不在焉。
林庆业说:“这部电影因为是悲剧,所以前期的感情戏比较明显,想听听你的意见。”
若沧翻了翻剧本。
“里面少女小雯的演员还没定,但是男主角荆行,我比较看好你。”
大导演亲自说看好,敖应学倍感荣幸。
若沧自从《关度》之后,无数片约递过来,都被拒了,理由简单:剧本不行、档期不行、导演团队不行。
能够等到林庆业这么一个靠谱导演,实在是不容易。
更何况,剧本一定非常强。
经纪人为若沧感到高兴。
若沧……
捧着剧本,听着林庆业说故事,视线却时不时瞟向欧执名。
欧执名始终沉默,
他们悄无声息的眼神对视,都能发展出长久以来的默契。
若沧:你真的没事?
欧执名:没事。
他浅浅一笑,仍是无法打散若沧的担忧。
最近的若沧,五感敏锐多愁善感。
即使无法从欧执名的气运判断他的状况。
若沧也能从嗅觉感知欧执名的情绪。
普通的欧执名气味香甜,惹他满腹饥饿。
现在的欧执名气息苦涩,仿佛美酒氧化过度,从鼻尖一直苦到咽喉。
若沧捧着剧本,一幕一幕的看。
《沉香声》的女主角,擅长制作香囊,常常会提到香料。
苏合、迷迭、都梁、马蹄,一味一味制成令人满意的香品,飘荡出整本好闻的味道。
可惜,若沧嗅着欧执名苦涩的香。
连剧本里少女情窦初开,与男人甜腻言语,若沧读起来都是苦的。
他的表情就是他的心情。
以至于林庆业一眼就能看出,若沧心不在剧本上,而在他的学生身上。
老导演见过无数情侣怨偶,相当清楚现在两个年轻人的状况。
还说若沧不适合感情戏,这种眼神里写满了关心,无声忐忑猜测的模样,跟《沉香声》前期深陷感情的男主角又有什么区别。
他叹息一声,埋怨的瞥了一眼欧执名。
果然还是舍不得。
“这样吧……”林庆业也不耽误小年轻了,外人在,始终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他说:“《沉香声》的剧本若沧先拿回去看看,有兴趣我们再探讨。”
想拍优先,不想拍,他就找个合适人选。
林导送客,离自杀事件发生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了。
但是回程的车,敖应学都开得战战兢兢。
唯恐自己不熟悉路,把车开到自杀现场。
他不怕鬼,但是坠楼现场必然没眼看。
不知道这次意外,又要让多少物业、居民陷入噩梦。
敖应学送人回家,赶紧消失。
若沧拿着剧本,安静的跟着欧执名回到熟悉的别墅。
一进屋,凝重苦涩的香气,终于苦味浅淡了一些。
若沧提出专业建议,“欧执名,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和我聊一聊。”
他抬眼就能见到欧执名黑灰阴沉气运,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我陪你。”
“我没事,其实我根本没看到现场,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欧执名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
他没想到这才不到二十四小时,若沧都能成熟冷静的看着他,说出可靠的话来。
回到熟悉的领地,欧执名心里淤积的沉闷散了许多。
他笑着抬手摸了摸若沧的头,像撸猫一样抓乱若沧的短发。
还故意恶劣的笑道:“你还是先管管自己,别又突发奇想的来咬我几口。”
不能自控的猫猫沧被欧执名拒之门外。
成年人的世界,许多事情需要自己解决。
就好比欧执名现在的情绪。
他很难因为外界的生与死触动。
但是今天意外听到的响动,瞬间唤醒了他遗落已久的记忆。
哪怕他目不斜视的走过现场,都觉得浓烈的血腥气和尖叫声,将他灵魂拉入地狱。
欧执名的心不可能平静。
自从他在安宁镇,回忆起刻意忘记的过去,就再也不能摆脱折磨。
父母葬礼上,趾高气扬的远方叔叔,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砸出了相似的声音。
是因为……
他说:“你这样的人,应该去死。”
欧执名闭上眼,混乱的记忆清晰的涌上来。
陌生的童年回忆令他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烛火之谜》电影的错误记忆,有一部分来自他遗忘的事实。
欧执名不知道为什么若沧的师父要他想起来。
他本就不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情,刻意逃避父母死后的记忆。
可如今,历历在目。
连人体砸落地面四分五裂时,他冷漠残忍,熟视无睹的面容都记忆犹新。
他好像一个恶魔附体的傀儡,凭借着本能断言别人的生死,还乐在其中。
事实摆在记忆里,欧执名不知道什么能信,什么不能。
即使夜晚翻来覆去,总算入睡,仍是没办法屏除白天意外带来的影响。
他闻到了味道。
一片漆黑之中,清幽醇厚的香气萦绕全身。
欧执名确定自己没有闻过类似的味道,梦里却下意识做出判断。
哦,是沉香。
清凉香甜的沉香气息,渐渐变化,他仿佛走入了琳琅满目的香料铺,一点一点去辨别手中香料木材的气味。
他的手指苍白,长出莹白圆润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