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欧执名一转头,就见身边的若沧眉头紧蹙,闭着眼撑着脸颊,靠着墙壁,像是睡着了似的。
科考队引导员在耐心详尽的给剧组成员讲解注意事项。
突然,欧执名举起了手。
引导员认识他,立刻问道:“怎么了欧导?”
欧执名声音里难得透出急切,“你们医生到岗了吗?若沧好像不舒服。”
若沧确实很不舒服。
他本以为科考船启航,驶入大海之后,他就能因为流转的海洋气息好转。
却没想到会因为船体在海面颠簸,心口压抑得头脑昏沉,只能闭目诵经,才能让头晕的感觉好一些。
“晕船。”医生见多识广,“吃点药,睡一觉,过两天就好了。”
医生的话,传进若沧耳朵里,都透着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噪音。
若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默默念诵《清静经》转移注意力。
他从未有过这么痛苦的体验,浑身难受,手指发凉。
可能是命脉流转之术,让他五感更敏锐了。
可能是船舱密闭的压抑感,隔绝了自然气息。
可能是这片海域令他不适,与他五行相克。
若沧胡思乱想,耳边传来如同甘泉般清澈的声音。
——想不想喝水?
他虚弱的睁开眼,就见到欧执名守在身边。
——不想。
平时若沧嫌弃欧执名的思绪扰乱他心神,现在却格外感谢他们不用语言就能交流。
太累太难受,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一觉睡到天亮,等着医生开的灵丹妙药赶紧起效。
若沧身体状态糟糕,欧执名就能接收到他全部抱怨。
船为什么这么晃?
空气为什么这么闷?
心里为什么这么压抑?
简直是个小问号。
抱怨完了,还得念诵几句“澄其心,而神自清”,表示自己不是吃不得苦的家伙,一定可以战胜痛苦。
欧执名安静的听他在心里抱怨,抬手摸着他的额头,笑着问:“早上我问你是不是晕船,谁说不可能的?”
若沧:……
若沧绵软无力的瞥他一眼,懒洋洋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额头上搁着的手掌。
他的手冰,欧执名的手热。
温暖从他冰冷指尖四散开来,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松手。
于是,若沧就这么双手捧住欧执名的手掌,当成了小型暖炉,熨烫他冰凉指尖。
——我真的不舒服。
若沧传入欧执名心间的声音细细碎碎,像个委委屈屈小朋友。
欧执名心都化开了。
最终,欧执名没舍得松手。
他摩挲着若沧冰凉的手指,自觉主动的温暖若沧那双冷手,承担起暖手炉功能。
——睡吧,我陪你。
第83章
晕船的感觉特别难受, 若沧不知道是药效, 还是欧执名的手掌足够温暖。
他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意识里一片虚无,甚至觉得自己只身漂浮在大海之中。
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 浅浅淡淡浮在若沧的耳边。
他说:“不要怕, 爸爸妈妈一直陪着你, 虽然你看不到他们, 但是你说的话,他们都能听到。”
这样的声音,像是平静池水里的波纹, 一圈一圈的荡开, 重叠出无限的回声。
他们能听到。
他们能看到。
他们一直在。
只不过……
你见不到了而已。
若沧在梦里都能感受到痛彻心扉的悲伤。
无数反反复复的自我安慰,最终平静无波的归于死亡。
一段生命旅途的终点, 连带着全部的牵挂, 统统消失在谎言之中。
只剩下麻木与了然。
可怜啊。
好可怜。
杂乱的男男女女声音, 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怜, 竟然令若沧悲伤情绪里渐渐升起铁石心肠般的冷漠。
他还未抓住冷漠的尾巴, 耳边忽然传来甜腻稚嫩的童音。
“哥哥, 为什么他说我们爸爸去世了, 爸爸到底去了哪儿啊?”
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若沧见到她第一眼, 就回想起了欧执名十一岁演出的《妈妈回家之前》。
这是与欧执名有关的梦境。
或者说,是欧执名的记忆。
因为若沧没有动, 却能见到自己伸出手, 擦了擦小姑娘凌乱的头发, 解释道:“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里,他虽然不在,但是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听得见,看得到。”
心里涌上压抑不住的痛苦,却仍要笑。
笑着面对这幕剧本上定好的戏码,笑着跟妹妹和弟弟说,妈妈快回来了,我们要早点回家。
若沧耳边荡起的语句,都是台词。
仅仅是欧执名拿到最佳男演员时候演出的一幕戏。
若沧却在梦境里,感受到失去双亲的痛苦,还有眼泪滴落地面,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哭泣。
他在海洋雄浑的浪花拍击声响里,悲伤得麻木。
明知自己身在梦中,仍是一次一次经历着欧执名经历过的悲伤。
直到有人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才骤然将他从痛苦的梦境里唤醒。
若沧眼帘轻掀,见到欧执名担忧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带着暖意的手指,擦过若沧湿润的眼角,轻声问道:“你梦到什么了?这么难过。”
若沧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还抓着欧执名温暖的手心。
他怀着梦境初醒的低落情绪,揉了揉湿润的眼角,睡意朦胧的回答道:“没什么……你怎么还没睡?”
欧执名笑出声,他立刻狠狠揉乱若沧柔软的头发,像是索取报酬似的毫不留情。
“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怎么敢睡。”
睡了短暂的一觉,若沧头晕的状态好了一点。
但他看了看船舱外的天色,透过窗户都能感受到夜晚大海的诡秘深沉。
室内映照出浅浅月色,若沧被冷清的水光一照,顿时身上又泛起冷意。
若沧把被子一卷。
欧执名就问:“还冷吗?”
“冷。”若沧严严实实裹起来,仍是觉得自己手指冰凉。
他的体温一直非常稳定,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冰冷彻骨,跟浸润过海水似的,透不出一点儿人类该有的温度。
“我可能和这片海域相克。”
若沧没法用科学解释,只能选择自身掌握了理论体系,“脉浮则为风,遇火则化气,南海属火风气相搏,我又是……你干什么?!”
他还在认真分析自己受不得南方海洋火气,才导致浑身难受。
欧执名直接掀开他裹紧的被子,挤了进来。
“什么风啊气啊,你就是冷到了。”欧执名不客气的摁着若沧,“身上这么凉,又遇了海风,船舱暖气效果又差,怎么可能不病。”
若沧正要严厉拒绝,欧执名的手盖住了他冰凉的手掌。
一瞬间暖气顺着指尖直达心底,若沧最后一点儿抗拒,都化在了温暖的怀里。
欧执名把被子裹好,理所当然的抢占了若沧半边枕头,“我也困了,给你暖暖,睡吧。”
本该是上下铺,最后还是睡成了双人床。
若沧睁着眼睛,感受着欧执名撒在发边的湿热呼吸,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因为他一身醇厚浓郁的酒香气,舍不得把人往外推。
他挪了挪手脚,惬意的感受到浑身冰冷有了温暖的迹象。
欧执名无声的笑了笑,虚弱的若沧虽然少见,但是他仍是希望若沧能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