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少男
“你确定你只踩了它一脚?”连晁最终还是换上了审问的目光打量他,“你不会踩它蛋蛋上了吧!”
“我踩的是尾巴尖,差出去十万八千里好吗?”
到后来也没人知道那狐狸突然犯了什么病,昔日恩情竟抵不上一脚之仇,只知道第二天城里的茶馆又换了新的逸闻趣事,比如:
“前文再续,话说今早还是咱这国舅爷回城之后,头一回出府,我且远远观之,只觉将军容光焕发,已无半点病态,想来先前传闻将军遇难重伤恐也半实半虚。”
“只是这行路之姿颇有怪哉,备马上车仍需左右共搀扶,难道说这将军伤患之处在于腿脚?此可大大不妙矣!”说书先生的动作语调一如既往地浮夸。
“非也非也,其实不然。”成功挑起观众的担忧后,他又将醒木一拍,“原因皆在前文所提之白狐,缠于将军腿侧,碍其步,阻其履,想来是报恩之余,又倾慕于将军之威严,这是认主了唷!”
第9章 国舅爷(三)
“没完了是吧?叫唤一早上了你也不嫌累?”
入宫的马车内,小狐狸由于凸出来的吻部受制于人,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低低地哼唧声,小耳朵一抖一抖的,不晓得想干嘛。
喻恒一手掐着它的嘴,另一只手不太灵活地抓着它的大毛尾巴往它眼前晃,“你自个儿瞅瞅,它是折了还是掉毛了?屁事没有你冲我凶什么凶?”
却没想到那小狐狸压根不理自己的尾巴,一门心思地盯着喻恒看,还把声调扬高了几度。
喻恒见沟通无效,手一扬就把这小家伙从大腿上掀翻下去。
这下小狐狸不叫了,耷拉着脑袋,把自己翻过来,大尾巴托在屁股后面扫来扫去,开始拿爪子刨木质的车底板,不过没刨几下就被喻恒揪着颈毛给拎起来了。
下车的时候,连晁明显瞧见他腿上少了个挂件,不过走的那两步道儿,倒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背到身后去的袖子少了小半截,还有一绺线头荡在外面。
他拴好马,准备追上去问问,刚跑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想起来什么似的,掀开帘子瞅了瞅。
那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绑成了个大糯米粽子,吊挂在马车的正中央,嘴巴被线绳缠了好几圈,它引以为傲的小尖牙怎么也呲不出来了,那条垂下来的大尾巴被绑成了糖葫芦模样,厚重的毛发被弄成一节一节的,两条后蹄子向两边张开着,露出屁股底下的两个白蛋蛋,仔细一看还能看见蛋蛋上被丝线勾勒出来的简笔大丽菊。
不用寻思他都知道这是出自哪位闲人的手笔,而且那位闲人现在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像底下,揣着手抖腿,身为围了几个老太监,弯着腰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又拜了拜,转身迈着小碎步走了。
“手挺巧?”连晁走过去,面无表情地讽刺他。
“凑合。”喻恒也不谦虚,就当是夸他了。
“疼吗?”
“有点。”
“活该!你他妈都干了啥……”
连晁这边刚要发作,就看见原本走掉的几个太监又返了回来,还抬了个软轿来。
“来,搭把手。”喻恒大大咧咧把手一抬,示意连晁扶他上去,“将军我舟车劳顿,走不动了。”
“能要点脸吗?哪步道儿用你自个儿走了?”连晁在心里骂他,这周围站着一众小皇帝身边的亲信,他还真不敢太过没大没小。
但是平心而论,他好歹也比喻恒多识几个字,多听过几段历史的,这谈起历朝历代大将军,用两个字概括那叫勇武,三个字概括那叫义薄天,四个字叫忠肝义胆,五个字他就不认识了,可也没听过谁家将军撒泼喊疼还能喊成一流高手的,自己没了半条命还有闲工夫嫌人家医生上药手法太粗暴,瘸着一条腿也得上去踢人家一脚。
这种事情就不耐寻思,越寻思就越觉得自己弱智,刚把喻恒从雪堆里刨出来的时候,还像那么回事似的掉了两滴眼泪。
*
那几个小太监直接把他们抬到了太后居住的同心殿,连晁奇怪却也没多嘴,他也没机会多嘴,还没靠近,太后就已经忙不迭的迎上来了,还没瞧见伤处,单单是看见喻恒从轿子上下来走得两步道,眼里顿时就泪汪汪起来,就差没冲过来搂着他哭上一哭了。
“没事的阿姐,是陛下夸张了,还打发个轿子来接我,我这就是摔了一下,小事,养几天就好了。”
“瞧瞧着乖巧可人的模样儿,可不是你舟车劳顿的时候了。”连晁在心里腹诽道。
要说这喻太后,虽居太后之位,年纪却轻,模样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眉眼和喻恒有些相似,相比中原人的轻柔长相更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喻太后招呼着他们进来坐,他们前脚刚坐安稳了,后脚就听见从门口传来老奴的尖细嗓儿,喊了句:“皇上到了。”垫子还坐热乎,又赶忙行接驾礼。
小皇上来的也是急急燥燥,一路小跑着进门,向左右连着说了几句:“平身平身。”又给喻太后行了礼,就直奔喻恒去了。
“可把舅舅盼回来了,舅舅有伤在身,不必跪我。”
“礼数不可废。”喻恒仍然低着头道。
小皇帝脸上露了些无奈,这才背过手,仪态端庄地道了句“平身。”
一波短暂的慌乱过后,四下落座,摒退了左右,连晁由于身份带点特殊性,被允许站在喻恒身后。
喻太后先是给自己儿子到上了清茶,才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这是……要谈公事,怎的来了我这里?”
“这不想着先把舅舅送来给母后看看,省得整日念叨儿臣。”小皇帝笑起来,脸上的稚嫩感还没有脱去,若不是这龙袍加身,看上去更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公子。
喻太后却不吃他嘴甜这套,眼尾微微上挑,“皇帝可莫要取笑哀家,该不会是有人的手伸到殿内去了吧?”
“母后明察。”
“昨儿个听说了,这两天朝堂之上不太平,”喻恒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陛下若是怀疑谁,大可以像以前一样直接给我一份名单。”
“你要做什么?把人都杀了?”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喻太后的眉心就拧起来了,凶态也随之显露出来,“你知不知道坊间都怎么说你?他们说你是个……是疯狗是杀人狂!你是燕南的将军,你怎能让自己在百姓眼里的形象如此的不堪?……也是怪我,你还没出生我就嫁进了宫里,阿娘死的早,你跟着你那几个哥哥就不学好!”
喻太后自从得知她仅剩的亲弟弟也险些丢了命,近来一直精神衰弱,提起喻家就要掩面哭两下,此时说着说着,眼圈就又红了,染了胭脂的红唇也跟着哆嗦起来,“我的命好苦,那么大一家子,如今就只剩下咱姐俩了,恒儿要是有个好歹……”
“母后还是不要责怪舅舅了,舅舅所为皆为儿臣的意思,先帝留下的权臣之中,有些我能察觉到他们的恶意,却又实在找不到能拿到公堂上的证据,这才请舅舅出手,杀之以绝后患,其中经过仅是我与舅舅以及他身边的亲信知晓,未能告知母后是孩儿的过失。”
小皇帝话音刚落,太后脸上的悲戚之情就立马敛去,正色道:“原来是皇帝的旨意,那就谈不上不妥一说,君命不可违,恒儿做的对,皇帝也不存在过失一说,朝堂之事全凭皇帝做主,本就无需知会哀家的,擅自评判也是哀家多嘴了,实在是近日忧心我这……你坐姿规矩一点!再没个正经样子我可赏你棍子了!”
就在她和皇帝一言一语的功夫,视线再一瞥回去,就落到了喻恒不知什么时候抬到炉台上的腿,登时又变回了凶脸。
“阿姐,腿疼,特别疼,伤口好像裂开了。”喻恒俯下/身子,搂着自个儿的膝盖,眉毛绞在一起,脸上痛苦的神色看上去相当让人心疼。
喻太后慌忙站起来,“要不要紧,是不是路上折腾到了,阿姐这就去给你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