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少男
铜镜里映出他脸上的浓妆,他看见梦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珞珈没说话。
“今天是不是不怎么在状态呀?”梦姨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没事,姨懂,你这些天经了这么多事,肯定累坏了,也怪我,非要赶鸭子上架。”
珞珈眉心蹙起来,他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当年一炮而红,靠的就是《破佛刃》一幕中刺杀皇帝时的那股子疯癫与狠厉,之于从前的他这不可谓是不得心应手,这千百年来他就是靠着回忆刀尖刺穿头颅那一瞬间的快感挺过来的。
可现在这种感觉,他找不回来了。
胸中的恨意不知什么时候被淡化了,连那半张可怖的狐面,都失去了自带的震慑与威风。
好像在郁枭身边待久了,他都快变回从前那只傻狐狸了。
“可能吧。”他说着,一时却也分不清是对梦姨,还是对铜镜中的自己。
“没事没事。”梦姨帮他把头饰一个个拆下来,忍着心痛柔声道:“你也休息两天,好好调整调整,这钱以后都能赚回来。”
很快就要见到郁枭了,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选衣服的时候也马马虎虎的,最后只会坐在门槛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发呆,把小尖脸埋进大衣的兔毛领子里,连天色一点点地黑透了,他都感知不到。
还是几个茶女笑他的声音越发肆无忌惮,他才想起来望一眼钟表,离郁枭和他约好的七点,已经过了一个半钟了。
“还等啊,楚老板?今儿个店里关门早,您再这么等下去,别人不好收工啊。”
珞珈一言不发的拎起包,往下挪蹭了一截台阶坐,不挡着大门合上。
“你别等了,你那少爷出车祸了。”一个女声忽然从后面响起来,是班主亲闺女陆眉,她老练地从柜台里摸了几张票子,又对那几个还在整理的姑娘抛了个眉眼,示意她们别声张,回来给她们带好东西。
“出车祸了?”楚珞珈腾地站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说清楚点!”
“你聋啊?”陆眉朝他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我才懒得和你说,你自己傻等去吧。”
陆眉绕过他就要走,却不想直接被扭着手腕扳了个劲儿,顿时疼得她直叫唤。
“你给我说清楚了!”
“你松手!你!”她气得脸色涨红,费劲地从珞珈手里抢回手腕,怒道:“我听我家万哥说的,这外面都传开了,郁家那个小少爷把之前给你替班的练哥给撞了,还挺严重的。”
“不可能,他……”
他不信,就凭郁枭那驴都嫌弃的车速怎么可能撞伤人?
“你走开!不信拉倒别缠着我!”
女孩尖锐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去,珞珈的呼吸却缓慢沉重了起来。陆眉报复性地推了他一把,但怕惊动了爹,只得哼了一声就裹紧了大衣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珞珈被她一推,呆呆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连泽林的脸,每多回忆起一个细节,眉间的紧皱便要深了一分,喉咙里也渐渐起了低吼,神情越发像一只恐吓猎物的狼。
几个姑娘被他这模样吓得不敢出声,挤在一起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默默走回了他自己的屋子,没一会儿又踹开房门冲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开衩旗袍下的大腿上,多了一块黑色的绑带。
*
他气势恢宏,不过没冲出去半条街,就在一个深巷里被人捂住口鼻拉了进去,浑身如同失了力气一般,竟然连最基本的挣扎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那个人将他抵在墙上,撩开裙摆,把手伸进了他的大腿/中间。
“你他娘的还挺会藏的。”道士用解下来的枪把敲他的脑袋,“大晚上一脸杀气的,你要干什么去?我警没警告过你不许杀人?”
“你把枪还我!”珞珈扑上和他扭打,“你还给我!”
“做梦,你要是待够了就跟我回珞珈山,少在人间当祸害。”
“我不能走,大人,”珞珈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双目赤红地哀求道:“那个人绝对有问题,他绝对故意去接近将军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走了之前的老路,我做不到,你放心我只杀他一个,我绝对不会再滥杀无辜了……大人,我求你了,我会抄佛经的,抄几遍都行。”
他越发语无伦次起来。
“不可能,你以为自己是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我没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道士被他气得不轻。
“我没想决定别人的命数,我只想我的将军活得久一点,我想他多抱抱我,我有错吗!”珞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涨潮般溢出了眼眶,“我等了他一千年多年啊,我好不好容易才找到他,能留在他身边,你让我再看着他被人……我做不到的大人,我做不到,我只是只狐狸,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境界!我没有!”
狐狸刻意压低的哭声在无人的深巷里寂寞地回荡着,被老旧的墙壁撞来撞去,不知是否有撞在道士的胸腔里。
道士沉默地看着抱着手臂贴墙蹲下来大哭的狐狸精,终归没再说出什么重话,只是把枪支收进自己的袖子里,向着光明的街区迈了两步。
“你怎么护他我不管,但别让我抓住你杀人,这是我的底线。”
*
骨伤科诊部今夜倒是热闹,手术室的灯刚一熄灭,门口就倏地堆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晁利安说不清今晚数落了郁枭多少句,他骂得倒挺爽,不过掏钱付医药费的时候心里也冒凉风,尤其是当神志不清的连泽林拽着他的衣角,问这钱能不能先付她妹妹的药钱时,让他看得忍不住鼻酸。
不过他心疼归心疼,反正和听见郁枭大手一挥就说全付了时的心疼不太一样。
转移到了病房后,门口聚集的人依然不减,医生和安保人员气急败坏地维持了好几次秩序,最后发现都没有一句“楚珞珈来了”管用。
楚珞珈这个名字,如今在青阳城内的影响力远非一星半点,他一句话不说,单单是从走廊朝病房走的几步路,就引得两边路人纷纷侧目,还硬生生地在堆满病床的骨/科住院部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
郁枭也被他周身散发的怒意给惊了一下,没等上前去解释,就结结实实地被他给撞开了。
“等会收拾你。”
还拽了吧唧地甩给他这么一句。
“真瘸了?”他冷笑着,径直走到连泽林的病床前,抬手就在他吊起来的腿上敲了一下子,“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心机这么重呢?你不是爱用贞德标榜自个儿吗?现在又用苦肉计勾引男人算怎么回事?做人虚伪到这个份上就没意思了吧?”
“楚珞珈你别乱来!”郁枭一见情势不太对,连忙出声道:“这事是个意外,我等一下给你解释,人家身上还有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