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第65章

作者:秦世溟 标签: HE 玄幻灵异

风徐徐缓缓地吹了过来,好似是从水里吹上来的。魏山华走在前头,湖心岛已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季€€继续前行,这次他加快了速度。符衷负责警戒,他把枪抱住,对准水面上的一堆堆高高低低、模模糊糊的雪团,目光透过那些草丛、树枝搜寻着藏匿在缕缕白雾中的古怪黑影。

忽然身后传来巨大的水花声,散发着难闻臭气的潭水迎头打来。符衷骤然转过身,一股浓重的鱼腥味令他的心肺肚肠都搅在了一起,险些就要背过气去。符衷率先挡在了季€€前面,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从水里升起来,符衷尚未判断出那是什么东西,他已经瞄准了目标开始射击了。接二连三的爆破声把松枝上的雪沫震落了,震起了急遽的水浪,闹得静谧的森林躁动不安起来。

魏山华刚登上湖心岛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枪响,忙回头在对讲机里喊道:“三土,你们怎么回事?有什么人袭击?”

他边喊话边滚倒在枯草丛中卧倒,堆起积雪遮住自己的身子,架起机枪伸出草丛,对准了季€€身后翻搅的浪花。

“是水里的大型食肉鱼类,种类不明,生物识别器未查询到结果,数量大概在2到3只。鱼类攻击性很强,我们马上登岸!”

“收到,请尽快上岸,那鱼不敢上陆地。”魏山华说,“我已经盯住它了,我掩护你们!快点到岛上来!注意脚下!”

季€€拽紧腰间的绳子,面对着符衷紧贴住他的身躯,抱住他的背,身体顶着他往前走。枪声离得很近,震耳欲聋,仿佛一下就把季€€的耳膜给震裂了。季€€忍住噪声,靠着符衷的耳朵大声喊道:“继续朝目标扫射,不要停!我的武器袋里有枪,子弹打完了就换!”

话音刚落,更大的一个浪头打了下来,砸在季€€强壮的肩背上。周围的冰层转眼间就碎成了齑粉,符衷打开那些冒着泥腥气的水草,抱住季€€的脖子,透过玻璃罩与他对视着。

“看我干什么,你这个不专心的混蛋!看后面!”季€€用沉甸甸的竹杖敲了符衷一把,“别管我,你只管跟着我的步子往后退,一边开枪就行!”

魏山华在准镜里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装上爆破弹头后设置好弹道,马上扣下了扳机。视野里的黑影被炸开了半边,粘稠的血块噼噼啪啪打下来,让符衷的头盔糊满鲜血,像个血淋淋灯笼。

一击之后,那黑影沉进水里不见了,此时季€€里湖心岛还有十几米。符衷抱住他的腰不放,随着他的步子后退,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们还从没有过这样惊心动魄、身体相触的时刻。湖面突然安静下来了,魏山华提醒他们不要松懈、尽快上岸,自己则用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湖面,刚发射过爆破弹的枪口正升起袅袅的烟。

蓦然,两条怪鱼从旁边露出身子,接着再迅速沉进水底从下面攻击,张开长满了利牙的巨嘴就要咬过去。符衷换了两杆乌兹冲锋枪往水下射击,季€€忽地停住脚,将竹杖抽出来往侧方掷去。水淋淋的竹杖猛一入水,便像被定住了一般停在水里,而在它周围则滚滚地冒出了血浆,这些血浆像是活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竹杖扎穿了一条大鱼,另一条鱼则被符衷的子弹吓退,暂时没了动静。被扎穿的大鱼激烈地扭动了两下身子,溅起的血浆把尚在水中的两人浇透了一层又一层,浓烈的腐臭味熏人欲吐。

符衷双手都提着枪,抱不住人,季€€只得单手扣住他的腰做支撑,斜过身子去把竹杖捞过来。两人分开了一步,背对着背一同赶往小岛。在离岸边五六米时,身后波涛四起,水下不知还藏着多少怪鱼,季€€拉下对讲机喊了魏山华一声:“把绳子扔给我!快点儿!”

枪里的子弹打完了,符衷把空枪塞回武器袋里,回手抽出了季€€背上的唐刀,狭长的刀身在静夜里闪烁着逼人的亮光。符衷握住刀把,水里的鱼仿佛也畏惧这骇人的刀光,纷纷潜下水去。

与此同时,大面积的水波往上翻涌起来,方才那条被炸掉半边脑袋的巨怪忽地破浪而出,露出长达一米的獠牙往季€€的后背刺去!魏山华狂奔至小岛边缘,把手里的绳子远远抛出去。季€€伸手拽住粗韧的钢绳,却掉头就将绳子拴在符衷腰上。此时怪鱼已气势汹汹地逼迫而来,在滔天大浪把他们掀翻之前,符衷高举起手里的唐刀,看准角度后一举切断了獠牙。

季€€随后把符衷拉倒,抻开孔武有力的臂膀抬起竹杖对准了鱼嘴抛掷出去。竹杖在血雨中划过一条弧线,笔直地穿进鱼嘴,再从布满疙瘩的脑后穿出,喷涌的鲜血把半个湖面染成了深红色。

竹杖出手后符衷就从后面抱住他,把季€€的头按在颈窝里,伸手拽住魏山华扔过来的绳子。紧绷的绳索让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两人双双沉入水下去。符衷下水之后仍紧紧抱着季€€,侧转身子把他托起来,拽着绳子往岸边泅游。他们在水中翻转了身体,季€€伸手攀附着钢绳,给符衷减轻了重负。

魏山华肩扛绳索把两人拉上岸,他们躺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符衷还紧紧扣住季€€的腰身不肯放手。深远的穹庐正默默无言、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们,雪€€张开翅膀无忧无虑地在倾斜的天际遨游。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季€€在雪地里坐起来,解开衣领上的固定带,把防护头盔取了下来。严寒马上冻住了他身上的水和血,他呼出一口气就化作白烟,好似他时常掂在手里的细烟卷。季€€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红发紫,头发散乱着,长长的眉毛上结着冰晶。他大口呼吸了几下,觉得气顺过来了,正拉上栓口调低头若无其事地调试起枪支来。

符衷却忽然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脸颊。

“你干什么?”季€€问

“给您捂捂暖,您这样会长冻疮的,留了疤痕就不好看了。”

符衷帮他抹去眉上的霜雪,手指隔着冻硬的手套擦过脸颊有种粗砾感。季€€盘腿坐着,没有作声,怀里端着枪凝望着符衷的眉目。他忽然觉得符衷与这雪很像,自己的身子是冷的,但雪是热的。符衷激起了他对生活的无穷幻想,符衷这个人具有一种难以描摹的诱人之处。

冻僵的脸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季€€撇开视线避了避,说:“你的手套也是硬梆梆的,扎得脸皮疼。我很好,不碍事的。”

听他这么说,符衷便脱掉了手套,光着两手捧住季€€的脸。寒冷的空气不留余地地攫取着手心的温度,符衷把手紧紧贴住季€€的颊畔,把所有的温暖都送给他,不给风雪分一点儿去。

“您看,这下暖和了吗?还扎得脸皮疼吗?”符衷轻声问他,此时魏山华刚结束了收尾工作。枪声消停后的温柔声音让季€€感觉到了一点真实,而他之前却极少有过这种真实感。

季€€心尖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硝烟淡了下去,他只能听见山林里孤独的狼嚎。在符衷身后,大片的白桦林披霜带雪,林间湿漉漉的寒气在无休无止地奔驰,而他们却停留在了这里。季€€耳朵热得红彤彤的,一切寒冷都被驱散了,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从符衷手心渡来的温度比他经历的所有夏天加起来都要暖和,符衷是夏天,是一种热切的希望。

那时,季€€只觉得脑袋里古怪地嗡嗡作响,他甚至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心灵和肉体完全可以腾空而起,随心所欲地飞往任何地方。

符衷看着季€€的眼睛,慢慢地挪动双手,从他的眉头一直到他的脖颈,一边心心念念地等着他回答。见季€€的面部开始回暖,耳朵已泛着健康的红晕,于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甜蜜紧紧揪住了符衷的心。

魏山华去找了些柴火来堆在一块,准备生篝火。季€€瞟了魏山华忙碌的身影一眼,抬眼轻声对符衷说:“嗯,比刚才暖和。你也别冻着了,赶紧把手套戴上。”

他握住符衷的手腕,拉下来,扯过手套来给他戴好。符衷看着他摆弄自己的衣袖,觉得季€€确实有着如山冈和密林组合而成的那般超凡脱俗的魅力,而这魅力是如此得不可思议、撩人遐思。

戴好手套后符衷看了看头盔,全是泥腥血水,得要清洗干净。他和魏山华一起生了一堆烈烈的火,抱了一堆积雪煮化后把头盔仔细地擦了一遍。魏山华点燃氙灯放在背包上,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光彩熠熠。他另外开了了一瓶朗姆酒,传给每人喝了一口。酒水入肚后浑身都燥热起来,魏山华晃着酒瓶说:“这是林城给的酒,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喝了。”

“林城?”季€€摆弄着雉鸡斑斓的尾羽,“这是谁?”

符衷递给他铁签,把雉鸡串上,告诉他:“林城,林上尉。我的一个朋友,编号0779。”

季€€往火堆里添着柴火,没有细究,火光照得他脸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魏山华又轻声哼起了忧伤的民谣,一望无际的柳丛和松林与他作伴。一只雪€€在天上徘徊,时而深入丛林深处,时而直上万里高空。它身姿矫健,行动轻盈,仿佛是个精灵,而这莽莽原野、漫山遍野的白桦林里不知道还藏着什么神秘的幽灵。

油汪汪的雉鸡散发出阵阵香气,山花洒了一把花椒粉在上面。三人把鲜嫩的鸡肉分着吃了,季€€撕了最好的一块肉给符衷。符衷吃了几块肉后就洗干净了手,提起枪去了旁边的树林里。

“你要去哪里?这地方可不安全!”

魏山华朝他背影喊道,正要起身去跟上符衷时,季€€按住了他,自己站了起来:“我去跟着他,你在这儿把这堆火和这些肉守好。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就叫你。”

季€€洗干净了手,在火上烘了烘,然后戴好手套将枪拿上,跟着符衷进入了林子里。樟子松林粗野犷悍,野性十足,横七竖八地垂着粗糙的枝条,针叶就从肩上掠过。季€€的靴子踩断了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在黑暗中警惕地环视周围,最后在灌木丛里找到符衷,问:“你到这黑漆漆的地方来干什么?”

符衷轻轻地转过身,不动声色悄声回答:“您有没有发现自从咱们进了林子之后,天上那只雪€€就一直跟着我们?”

第38章 金风玉露

季€€被他问得背后渗出凉意来,仿佛这黑森森的树林里正藏着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他想起了那块白石头,想起了热带雨林里的潮热,想起了伤口上的燎泡。还没等他甩开那些过去之物,林中忽然起了风,雪松被吹得沙沙作响,摇头晃脑地深深低吟着。雪€€在天上徘徊了一阵子,扇着翅膀落进山杨的枝杈间,晶莹而弯曲的鸟喙像琥珀那般在荧荧闪光。

“冬天的西伯利亚大森林里多的是雪€€,”季€€把枪挎在肩上,抽出一柄斧头来俯身假装砍伐柴木,把枯枝抱在怀里,“也许这一只来过冬,恰好就住在这一片古木森森的区域。”

符衷用脚尖和枪柄扒开积雪和枯叶,在藤蔓密布、荆棘遍地的树丛中开辟出一条小路来。他和季€€一块儿踩着雪坡慢慢走,一路上给他折了不少枯柴,轻声说:“雪€€生活在极圈内,而且我一开始就注意到它飞行姿势不对,应该是翅膀有伤,这只的翅膀也有伤。它只在我们几人的附近活动,这很难不令人担心。”

他们擦着灌木丛走到一处隐蔽点,季€€把手里收来的枝叶堆在高出来一些的雪台上,将两根粗壮的松枝扯过来掩住身体。符衷蹲在灌木背后偏头看准镜,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雪里,做出狙击准备。季€€同样匍匐在他身边,架起望远镜放在眼睛前,充当着弹员。符衷的枪口缓缓伸进枝叶间隙,准镜中,一只金眼雪€€正位于两条弧线中间。

“没想到我居然会给你当着弹员。”季€€边盯着望远镜边说,“以前只有由我来扣扳机的份。”

符衷没有动,他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季€€的话给了他不一样的新鲜感,他觉得自己是非比寻常、与众不同的那一个。符衷根据季€€的指示调整枪管角度和弹道参数,在凝视着准镜中那只呆头呆脑的雪€€时回答道:“我希望往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您有一双千里眼,我有一对顺风耳,我们必定能百发百中。”

一团雪从松枝上摔落下来,正好砸在符衷的脑袋上。他一动未动,好像他本人就是从雪里长出来的。长长的枪管用雪掩饰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季€€倒数了三个数,紧接着符衷马上开了枪,枪声的回音在森林里逃窜,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好像要碎掉了。大片的雪团更加不留情面地掉在了符衷背上,几只被吓醒的山鸟扑楞着翅膀飞入云天。

子弹准确无误地击穿了雪€€,然后在射中松树。高爆子弹将树干拦腰炸开,轰然倒地后溅起了大团的雪尘,而那只呆呆的雪€€则短促地尖啸一声后便掉在雪地里。符衷耐心地等待了几秒,在看到经久不息的雪尘里燃起一团颤抖的莹绿色火焰时,他才将眼睛从准镜前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