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藏
沈砚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皇宫赶去,一边利用四方结界细细观察着已然开始运行的四方祭阵。刨除已经被中止的北方祭阵之外,其他三方虽然灵力流转晦涩,但依然可以看出阵法的纹路、走向,而通过阵纹,沈砚通过自己庞大的知识储备与系统强大的运算力,正在争分夺秒地估算着这座阵法的作用。
这并非无用功,因为只有知道这座祭阵的效用,才能用找出更好的办法用最小的代价阻止这场祭祀。而且,那中心祭阵毕竟是在一国皇宫之中,又有天皇的意志加持,如果可以沈砚也不想在那里与对方发生太过激烈的冲突,毕竟……天皇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如果再激烈的战斗中误伤到对方,即使天照大御神不在乎人间的纷争,事后也必然会为祂受伤的子嗣讨一份说法。
他可不想与此世最强的神之一交手。
沈砚自天空之中一跃而下,一剑破开皇宫上空的结界,径直落入皇宫之中。
沈砚虽不了解皇宫的构造,但这也是他根据四方祭阵的位置计算出的中间祭阵最有可能存在的地点。果然,沈砚刚一落地,便正好砸到了一座阵法旁边。不过与其他四方祭阵不同的是,这座最重要的主祭祭坛不仅没有众多的阴阳师协助布阵,甚至就连主祭也并非是真正的阴阳师,而是这些天搅得京都天翻地覆的藤原伊周!
沈砚并未见过藤原伊周,此时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那并没有什么妨碍——沈砚匆匆抬眼扫视了一圈四周,只见护卫在祭坛四周的武士们皆是如临大敌地注视着他,源赖光更是已然拔刀出鞘,毫不犹豫地向他袭来,不远处的廊檐下天皇、公卿们聚作一团,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沈砚。
沈砚侧身让过源赖光的刀锋,回首望向阵中的藤原伊周,旋即便被地面上的阵纹惊得瞪大了眼睛,竟是被回身再斩的源赖光险些斩伤,但纵是如此他的衣袖也被刀锋刮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刀锋留下的痕迹随着沈砚的神力流转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初,但是此时沈砚已是顾不得这点小事了,他望着那一道道繁复的阵纹与阵中之人,只觉一阵窒息,怒火中烧:“八岐大蛇?还真特么是你?!”
第132章 魑魅魍魉 三十六
沈砚已经很多年没有爆过粗口了, 没办法毕竟他拿的人设不允许他口无遮拦,况且,居移气养移体,以他的养气功夫也早就少有能够让他那么生气的事情了。
然而……沈砚盯着那道肃立于祭坛之上, 面色癫狂, 双目晕紫的人, 直被气得磨牙。天知道他看懂这个祭坛的含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以血为祭, 以罪恶的灵魂为引,献上娱神的戏剧,请神明的神国降临于世, 望神明垂怜他彷徨的子民, 使他们献上的每一滴血都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而这个场祭祀所指向的神明自然不言而喻——那浓重得近乎将整座祭坛同化成狭间的投影的狭间的气息, 就算沈砚是瞎子也认得出来啊!
说不生气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当初某位邪神可是信誓旦旦地在他面前保证什么信徒不过是藤原伊周的一厢情愿而已, 而且他都已经信了, 但是现如今的事实却是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一厢情愿那这些源自狭间的力量都是藤原伊周自己造的吗?一厢情愿的信徒还能引发神降?一厢情愿能够设计出这么精妙的献祭阵法?
见鬼的一厢情愿!
沈砚觉得那个邪神怕不是在把他当成傻子骗。
与八岐大蛇的合作是沈砚理智思考过的决定, 虽然他不否认有对叶英的怀念的情感影响, 但是他从理智上做出的判断也是可以信任。而对于自己的判断,沈砚一向是颇为自负的。事实上这也是理智的人的通病, 他们理智至极的同时, 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与能力的自信?
不过, 如今这份自信显然变成了自负。
如果说之前源赖远揭穿他的幻想, 他还能够保持镇定与冷漠, 那么此时发现自己真的被人骗了过去, 沈砚却是再无法保持镇定,他愤怒,怒火在他的胸膛中跳跃, 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连同整个世界烧尽。
但,沈砚无法分辨,他这究竟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恼羞成怒,再或许……二者皆有?
但不管他的愤怒源于何处,沈砚气势已然飞速地提升到了极点,耀目的神光冲天而起,整座皇宫瞬间被华山之巅的寒意笼罩,细雪飘飞,原是一片天地清寂的壮阔之景,却硬生生将源赖光吓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可以感受得到——那每一片雪花之中蕴含的都是精纯到骇人的剑意。
那雪花飘落宛如幻境,连衣衫都未曾沾湿,但是源赖光却知道,若是他敢表露出丝毫的敌意与杀意,这看似无害的雪花必会瞬间化作夺命的刀锋,将他瞬间切作肉泥——他毫无胜算。
源赖光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地认识到人与妖、与神之间的差距,面对那些恶妖邪祟他尚且可用一腔正气与高超的剑术应对,但当他面对的是沈砚这种出身正统、实力高强、刀术精湛的敌人时,他甚至没有招架之力。因为,这就是神明的伟力啊!可是他作为武士又怎么能贪生怕死呢?
源赖光心中的挣扎,沈砚此时无暇顾忌,当然,那也并非源于愤怒,而是因为——主祭坛上原本还在苟延残喘地三方阵法近乎同时熄灭,被切断了四方辅阵的中央祭坛虽然也因此略微一滞,但是旋即繁复的阵纹宛如扭曲的群蛇,迅速扭转,不过三息便再次构成了一座自我融洽的阵法。此时,它已成为了一座单独的祭坛。
而因为不再需要协调四方祭坛的缘故,祭坛之上的祭祀进度瞬间拔高了一大截,眨眼之间便进入了正题。只见阵间紫雾升腾,不等众人看清其中的藤原伊周的动作,脚下的阵纹便已瞬间大涨,立时将整座皇宫笼罩在了其中。只听雾气之中,真真喃语传来:“降临吧,神的国。神的国,无生亦无死,无忧亦无怖……成我之愿,成我之望……”
原本因为这番异变而慌乱不已的贵族们听到这些呓语竟也同着了魔一样镇定下来,满面安详地笑着,跟着一同喃呢着:“消除此世灾厄,许我此世荣华,请庇佑您的子民吧,八岐大人!”
感受着那嚣张地蔓延开来,甚至丝毫不加掩饰地污染了所有人,更有甚者已然攀上了他的衣角的汹涌的恶念与狭间的虚无,沈砚真的是被气笑了:“完美的神之国?八岐大蛇,你可真是好胆量啊!真当吾是傻的?竟敢辜负吾的信任——受死吧!”
沈砚周身神力激荡,瞬间荡开了周身弥漫的紫雾与雾中的恶念,疾步而坚定地向着阵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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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岐大蛇……不,或许已经可以称他为叶英了。但是称呼并不重要,毕竟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无论哪一件都比那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称呼重要得多——
毕竟,自己嫉妒自己这种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暴露出去大概都可以社会性死亡了吧?另外,追寻本源追寻到发现自己“前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显然也是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与之相比,即将被自己曾经的挚友提剑追杀和自己的灵魂疑似不全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突出的问题……才怪啊!!!
叶英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般“临危不乱”的天赋,但是这种天赋显然对时局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些发散性的思维和庞杂、混乱的记忆加在一起实在太过影响他对接下来的行动的思考。
不过,好在思想的速度远比现实中快得多的多。叶英浪费了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随即便不得不将对自己的记忆的整理暂时搁置,因为他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问题必须要立刻解决——夺回自己的神体的控制权。
事实上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复杂——简单点来说的话,作为八岐大蛇、此世之恶的产物,祂本不应该拥有自己的神志,杀戮与嗜血才是祂的本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祂本应只是一只“兽”而已。但是因为他的灵魂的到来,占据了这具空置的躯壳,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八岐大蛇。
但整整一个世界的恶念又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即使以叶英的心性在被此世之恶浸染之后也难以维持自己的本心,所以为了自救,在察觉到自己的改变后叶英果断割裂了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容易被污染的善的一面割裂出去投入轮回维持自己身为[人]的一面,然后再用与恶念相性较好的恶的一面封印记忆保持理智,以维持[神性]与[兽性]的平衡。
也全赖叶英其人即使是恶的一面也与常人的恶全然不同,这才使得八岐大蛇那么多年来除了少有的几次被命运影响被恶念趁虚而入而发狂之外,祂更多的不过是冷眼旁观,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然而……“真是变成了最糟糕的局面了啊。”叶英不由扶额。
因为祂追寻本源的欲望使得此世的恶念趁虚而入,虽然他确实借由那些力量的帮助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但是与之相伴的后遗症便是他也同样果断地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所以说虽然他是叶英也是八岐大蛇,但如今的八岐大蛇却并不是他,那只是一个被此世的恶念所控制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怪物罢了。
即使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然糟糕到了一定程度,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的叶英也无能为力,毕竟面对一整个世界的恶念,他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那也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屈服,他一边让自己忽略掉最近的记忆中某些让人难为情的记忆,一边飞速地整理着自己脑海中作为八岐大蛇这么些年来积累的知识财富,同时随时关注着外面的变化,时刻准备着夺回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毕竟,不管那些恶念再怎么强大,这具身体还是他的啊,那些恶念之所以可以操控他的身体,不过是趁虚而入无限放大了他心中的某些执念,使之成为了[魔],然后协助[魔]将他真正的意识欺压到了意识的角落,凭此攫取了身体的控制而已。
所以说,只要[魔]的执念产生任何的动摇,他就可以以此为突破口,粉碎执念,消灭心魔,夺回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某个转机之上,叶英的目光不由望向那个执剑而来的青年身上,无奈失笑:“又要拜托你了呢,沈道长。”
八岐大蛇不知道沈砚在怀念什么人,恢复了记忆的叶英又岂会不知?他曾经追寻那个人的脚步,数十年如一日,为他守大唐百年,为他看天下太平。那人望向八岐大蛇时的目光与他那些年日日凝望着庭中花树的目光何其相似?
幸而,幸而,他们都等到了他们想要再见的人。
不过……一想起外面的情况,原本心中升起了隐晦的喜悦的叶英顿时又不由失落了下来。虽是重逢,但他该怎么和阿砚解释之前说祂不是他的他现在又是他了呢?而且,旧友会面,刀剑相向,这种开局无论怎么看都是糟糕透了吧?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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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内叶英的苏醒与纠结沈砚无从得知,因为他现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面前的人,或者说神身上——
藤原伊周的双目已然尽数化为了神秘的紫色,周身恶念翻涌,神力激荡,一条条紫色的蛇影凝聚成实体,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脚下的阵法从狭间、从京都的四面八方向其汇聚而来,独属于蛇类的嘶鸣自平安京上空传来,巨大的蛇影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