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终
“明白。我先休息,还要劳烦你帮我守一会儿。”
这交流一如既往的舒坦。
被老魏盯得难受,又怕这老头一会儿又嘀嘀咕咕,束钧索性把他锁去里间。祝延辰也不摆架子,他翻了几块塑料布铺在地上,就这么躺下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背对着束钧侧躺。束钧则继续嚼肉,下意识放轻声音。不知是不是靠文字交流太久,两人间的气氛没他想象的尴尬。
“我不习惯和人长时间相处。”在束钧以为祝延辰睡着的时候,祝元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哪里不愉快直说就好,不用介意。”
要不是两人间还有条链子连着,束钧恍惚以为他俩是一起出来观光的旅伴。
算了,反正他是计划外的嘛。自己认识的那个阿烟也不怎么外向,如果忽视目前微妙的状况,对方态度还算不错。
“嗯嗯。”束钧小声应道,差点被肉噎着。
祝延辰发出近乎无声的叹息,微微弓起背,呼吸轻了起来。
长了锋利的钩爪,束钧没法快乐地嘬指头。他用布巾抹抹手上的油,意识到这是难得的安宁时间。祝延辰睡着了,没有干扰,正适合安静思考。
对祝延辰暂且没敌意,不代表他不厌恶控制同伴的“NPC”组织。自己得知真相后头痛欲裂,快速忘记真相的内容。玩家……不,合成人脑子里八成有什么控制机关。而身为元帅的祝延辰都解得这么辛苦,那机关估计很难搞定。
祝延辰没跟他聊过这个话题,而他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就算摸清身体状况需要时间,期间他总不能傻乎乎地跟着祝元帅,自己什么都不做。
束钧瞟了眼手腕上的链子。
此刻他只有一个愿望,若祝延辰真的是他的“朋友”就好了。他不知道位高权重的祝延辰一个人跑出来为了什么,留下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现阶段他们相处还算融洽,若是将来两人立场相悖……
束钧吐了口气,目光顺着链子移到祝延辰身上。那人仍背对自己,背微微弓起,并没有平时的规矩感,像是承受了什么痛苦似的。想到对方身上的伤口,束钧靠上前,试图查看渗血情况。
食物的味道散掉不少,他这会儿才发现,祝延辰的气味有点不对。
那味道不是什么异味,闻起来不臭。束钧的嗅觉没有敏锐多少,他只是熟悉这种味道。黑鸟战队作为《侵蚀》中首屈一指的精英战队,常年奔波在战场前线,除了直接的减员,伤重不治的情况也不少见。
病人身上总会有些味道,祝延辰闻上去像是湿润的墓土。
单凭那道新伤,不可能这么快酝酿出腐朽的味道。这个人身体不怎么健康,而且状态肯定持续了挺久。束钧皱起眉,又凑近了些。他开始真心实意地嫌弃祝延辰的防护服和面罩,它们掩盖了一切可能的线索。距离都这么近了,他只能从护目镜中看到一点点苍白的皮肤。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是天生白皙,还是病态的苍白。祝延辰动作利落,战力不低,看体力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当初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他忙着观察,直直对上祝延辰突然睁开的眼,没来得及挪开身子。
祝延辰:“……怎么了?”
束钧尴尬片刻,很快调好情绪:“没怎么,这不没控制好情绪,觉得真劫持一下你也不错。”
预料之中的,祝延辰不认为这个玩笑哪里好笑。只不过比起警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分外复杂,复杂到束钧看不太懂。
“的确不错。”祝元帅平静地回答。“我休息好了,我们去看看老魏的情况……”
“你才睡了多久?!有十五分钟吗?”
“我休息好了。”
“现阶段你要是倒了,我也会很麻烦。”束钧不客气地将人按回去,“睡你的,睡不满五个小时别起来。”
横竖自己不能扒光这人找线索,也没有队医可以求证。束钧大大咧咧在塑料布上坐下,干脆也闭上眼,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计划。
祝延辰的手指原地动了动,像是想要抓到什么。他没再说任何话,再次背对束钧,沉沉地睡去。
老魏在里间待到日落。
“我们找的新地方不远,就在西边。”老魏的腿彻底病变,压根没法行走。要不是束钧能控风,这一路上少不了麻烦。
要说会飞行的好处,视野绝对是其中一项。蚀沼一团黑色,衬上灰白的土地,在夜里也算扎眼。更别提它四周星星点点的火光,尽管废人村村民们努力遮掩那些光芒,却没想过防备天空。
眼看他们离新的废人村还有一段距离,老魏喊了停。
束钧抓着两人,在空中急刹车。侵蚀区的天空一向阴沉,三人停在空中,也不算太过显眼。
“仪式正举行呢。”老魏眼睛闪闪发光,配上那副皮相显得愈发可怖。“你们可以多看看,再等等。”
束钧和祝延辰对视一眼。
像是怕束钧再次敷衍了事,老魏忙又补了几句:“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害了尸体处理处的兵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也有苦处啊。这副模样你也见着了,我们待在城里就是等死,死了还没法入土为安,要被姓祝的拿去当蚀沼的饲料。”
祝姓不怎么常见,束钧扭过脸,明显来了兴致。既然祝延辰不吭声,送上门的情报,不要白不要。
见束钧对这话题感兴趣,老魏精神一振,絮叨得更欢了。
“我就明说了吧,真的尸体处理人是我一个孙子,眼下他身体还行,好好在城里住着。他人在内部,告诉我不少事,我的话保证真——都多少年了,大家心力都在加强净化上,也就祝延辰抱着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研究不放,研究十来年了也没个结果。”
“大家想,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些。横竖我们这些人倒霉,吃药就是不顶事,你说公平吗?既然姓祝的不顶用,我们想着索性搬出来,好歹能有个坟头,死得有尊严些。也是老天可怜我们……你看,你看看那边。”
半融化的手指向几人下方的蚀沼。
束钧又看到了那个冒充尸体处理人的女人,她那枚发夹格外好认。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触摸蚀沼边缘,嘴里低声呼唤:“囡囡,囡囡。”
接下来的景象让束钧汗毛一炸。
蚀沼表面的液柱伸得更高,在空气中描绘出斑驳的轮廓。轮廓不止一个人的,仿佛有一群透明人像浮在蚀沼上空,斑驳地糊上蚀质,只有被蚀质盖住的部分能被看见。
乍一看,池子上方悬满了各个人体部件的混搭,它们静静悬着,如同干枯的黑色荷叶。
女人还在喊:“囡囡,过来。”
蚀质持续涌动,勉强拼成一个小女孩,它颤颤悠悠地动起来,试图靠近。最终它在离女人两三步的距离停下,张开双臂,像是在索求一个拥抱。
束钧亲手斩杀过不少蚀质催生的怪物,也和蚀沼本身战斗过,可他从没见过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