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雪鸭
钟棠挣扎着,做完这一切后,便又昏迷了过去。
“所以,我又为什么会忘记这些呢?”大漠消失了,棠树也消失了,像是旁观者般的钟棠,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虚空。
他微微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幻影。
元初真人难得将一身金乌道袍穿得齐整,满头的白发束在紫金冠中,对着钟棠微微而笑。
“后来避之又醒了一次,”老道长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他说你身上厉煞已除,便让你忘记那些事,过寻常人的日子吧。”
“他当真放心得下?”钟棠垂下微红的眼眸,像是赌气般说道。
“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元初笑了笑,又慢慢地说道:“那臭小子,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乱来。”
“那他——”
“他在你的身边,放了一个人。”
钟棠一愣,半晌后喃喃地说道:“是蒋玉风……不,是张顺子?”
在元初的目光中,钟棠知道自己猜对了,随即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可张顺子每次见到师兄都……他这么会演吗……”
“那倒不是,”元初回忆起自己生前最后几年的事,像是觉得很有却般说道:“避之每次都跟他书信联系,你那小伙计大约也只是知道,有人花了重金让他照顾你,却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话说到这里,钟棠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他沉默了片刻,只是静静地望着许久不见的师父。
心绪几番起伏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师父……与我有关吗?”
他含糊地,很是不愿地略过了中间的几个字。在他记忆中,元初真人尽管邋遢,荒唐,有时还有些糊涂,可却是几乎登仙般的存在。
他实在难以想象,元初会在回到临安的几年后死去,除非……也是被他身上的厉煞所害。
“没有。”出乎意料的,元初否决了他的想法,甚至连一丝为安抚他而作伪的意思都没有。
他轻松而又和蔼地笑着,又摸摸钟棠的头:“傻徒弟,你师父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人。”
“是人就有死的时候,更何况……你猜我活了多少岁?”
钟棠眨眨眼睛,听着元初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数,而后心中忽得松了下来,仿佛有什么释然了。
“……那还,当真是长。”他喃喃地说着。
元初真人似是被他的话惹笑了,可身形却越□□缈,像快要消散掉。
但他却并没有多么着急,反而又拉扯着钟棠,说起了好多他来临安后的琐事,直到最后才问道:“那现在呢,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钟棠抬眼看着他,像是小时候那样,忽而勾起了唇角,点点头:“想好了。”
“师父说得对,是人就有死的时候……我想师兄也会这样做的。”
元初真人似乎点了点头,可惜他的身形实在太淡了,钟棠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他眨眨眼睛,想要再望过去时,可看到的却是漫漫无际的大漠。
钟棠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身下的颠簸告诉他,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而那正前方赶车的人却是蒋玉风。
更让人意外的是,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正如万千怨鬼般,紧追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
第93章 大漠棺城(三)
临安,金乌观。
元翊大殿中,残阳依旧照着石碑,在问寂的身上投落了深深的影。
问威立于一侧,面容严肃之中带着几分迫切:“今晨,端王与宁王当众廷辩,以被缚的太渊大弟子司千瑾为证,直指其观居心叵测,扰乱两国联姻。”
问寂无声地叹息着,经那镜花楼上一事,无论他是否表态,金乌已彻底划入端王一脉,无可更改了。
其实他也知道,也许就算没有镜花楼之事,从更早的时候起,金乌便注定要站到端王一侧。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悟不透,这石碑上的“忠”与“道”,究竟是要他忠于谁,要金乌忠于谁。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元初真人仙去前,才决意将拂尘与古剑,分别传与他师兄弟二人。
“那陛下怎么说?”问寂微微闭眼,开口问道。
“皇帝请妙尊上殿,”问威的眉头皱了起来,继续说道:“可传令之人寻遍了太渊,只找到——他的尸首。”
“他没有死。”问寂倏尔睁开了双眼,不是猜测,而是极确定地说道。
问威一愣,他虽然也觉得妙尊那贼道人不太可能这般轻易地出事,但却没想到问寂竟这般坚定。
“不管他究竟是生是死,如今朝堂上风向已经变了,虽不知皇帝想要如何处置,但看那意思……应是偏向端王的。”
问寂没有再说话,相比问威担心朝堂之事,他更担心的,却是妙尊的去向。
问威又提到些零散的消息:“如今虽未言明,的开明卫已经守到太渊之外了,对外只说是协理观主的丧事,可内里如何,大家也都明白。”
这时,问寂却忽得转身,看向数座神像之间,那通往殿门的长道。
问威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一道暗青色的身影,正几乎无声无息地向他们走来。
纯粹而清冽的道气随之临至,令问威微微晃神。
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过这般道气了。那长镣锁住李避之身上厉煞的同时,也相应地压制了他八分的道根。如今长镣已除,那些道气便再无阻碍,源源不断地充斥着李避之的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