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雪鸭
那身影听后,却只是向着李靖宏遥遥一拜,恭敬之中满是哀思地说道:“多年不见,父皇已然忘了儿臣吗?”
“儿臣?”李靖宏似乎笑了一下,他想是听到最为荒唐的笑话:“竟是还想冒充那逆子不成?还不快现出真身来!”
那身影大约是未曾想过,竟这么快便被戳穿,但他到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这大崇的无上帝王。
于是良久后,他终是跪了下来,哀声说道:“小妖冒犯天颜,自知罪无可恕,但……旧主荣王,却实为忠君爱父之子,还望陛下彻查当年之冤。”
皇帝垂下的眼眸,像是在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影。
前太子故去已有十二载,对于这个儿子的面貌,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玉印所化的人影见李靖宏似有所松动,再次叩首:“昔年,小妖曾伴荣王读抄诗书,见有言曰:峨峨九层,已断兴哀之目,眇眇千里,不归幽愤之魂。[1]”
“陛下亦曾为殿下建过百子台,怎能忍心殿下如戾太子般,为父所冤,魂魄幽愤不安啊!”
“为父所冤?”李靖宏负手慢步至玉印人影之前,声音却一刹间冰冷了下来:“你说他,那时便抄过《望思台赋》?”
玉印身形一震,他虽并不能明晓这帝王心思,但却能感觉得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当年自问不曾薄待过他半分,他却有心思自比戾太子!”
“不,殿下并无此心,是……是小妖笨嘴拙舌,一时失言!殿下当年绝无心自比戾太子!”
“他当然比不得戾太子,”李靖宏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像是酝酿着滔天的怒意:“戾太子是为武帝所冤,而他没有!”
“朕,不曾冤过太子。”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击碎了玉印所有的希望,它再次重重地叩首:“陛下,您心里明白!殿下真的是冤枉的!”
“刘太监,刘太监他已经承认了!那些书信是他所为,并非殿下啊!”
李靖宏的眉头仿若沟壑,玉印一遍遍呼冤之声,落于他的耳中,仿若丝竹之凄,哀怨地纠缠着,让他更是烦闷。
无名的怒火烧灼着帝王之心,他终是抬足,那暗金龙纹长靴重重地压在了玉印人影的肩头。
‘“陛下!”玉印的身体陡然沉下,他想要在此挺直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抗--
这是帝王之威,是自他登上御座那日起,紫微帝星所赋予的天命。任何妖魔邪物,都不可侵扰,犯之必噬!
‘“朕,不曾冤过太子。”李靖宏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足上之力随之越来越重,像是要生生烙入玉印的肩上。
而玉印此刻,只觉自己仿若置身烈火之中,受着那帝星无尽的烧灼,将它所沾染的鲜血生生烤干,将它的一切焚为灰烬。
“废太子心思乖僻,伙同逆党妄动国本,有负朕恩。”
“为人所举后,仍不思悔改,一意孤行至此--罪无可赦!”
罪无可赦,那四个字久久回荡在玉印的耳边,将它的心神寸寸碾碎。
它最后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拼尽全力仰起了头,看到的却是最为冰冷的帝王。
殿下有冤……有冤……
它张张口,想要再次泣血而喊,可最终发出的,却只是一声玉碎的残响--
那方荣王旧印,终是在前太子故去的十二年后,带着那未曾查明的真相与满心的冤屈,化作了帝王脚下的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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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明了,钟棠与李避之在问威的带领下,迎着巍巍宫阙之上的晨光,来到了御书房外。
楼公公仍旧守在那里,他看起来似乎比过去更老了一些,见到几人时,却还能摆出笑脸:“陛下刚刚传令今日休朝,这会应已歇下了。”
钟棠想再问什么,可当他的目光划过楼公公鬓边的苍苍白发时,却又止住了。
却还是楼公公对他笑了笑,轻轻地说道:“既然旧事不可追,小道长还需向前看才是。”
旧事不可追,那十二年前的旧事,白白于世上又折腾了一回,却终究再不可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陈山甫的《望思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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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冤玉归魂(完)
临安城中的秋意更重了,金乌观内宫的小院中,身穿淡青色弟子道袍的男孩,正抱着黄狸儿,在海棠树下数着落花。
黄狸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扬起脑袋来喵咪一声,男孩便忙伸手过去,力道适中地替它柔挠起脖颈,舒服得黄狸儿打起小呼噜。
后经查证,男孩并没有被净身,刘太监这些年来,无论出于何种心思,确实竭尽全力护住了他。而李避之也依着对楼公公的承诺,请问寂同意将这孩子留在了金乌观中。
兴许是因身为女子的缘故,问芷真人近日来对这孩子多有看顾,常常为他送来衣物用度。
钟棠起先以为,她会收这孩子为徒,带去自己门下教养,可问芷却没有。
后来钟棠觉得,兴许是因这孩子身份太过特殊,所以会归到同为皇室中人的问威门下,但也没有。
那个男孩,最终成了李避之的第一个弟子,按着问威的意思,从母姓魏,取名为亦渊。
他会在金乌观中长大,抛去了曾经的姓氏与身份,也许能让他也忘却那些发生在皇宫之中的旧事,但也许并不能。
但日后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若按钟棠的话来说:“这孩子如今伺候黄狸儿如此殷勤,说不定日后便能养猫入道,飞升成个猫官仙人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