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好多人睡不踏实。包括我在内,都能听到一种怪声。像是敲门的声音。
船上除了客舱,都用帘子格着,哪来的门啊,而且声音来的方向也不对。后来我们发现……那敲打声是从船舱外头传来的……
问题是,船舱外头就是海啊?
我们也没当回事,觉着可能是浪打的。
但是后来一天天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这种敲门声越来越响,而且越来越密集,就像是一大群人举着手在拍我们的船底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不敢睡觉,也不敢讨论,就睁着眼睛听着那噼里啪啦的敲打声。
后来有一个碇手受不了了,要派两个水性好的水手下去看看。那谁敢应声啊。那碇手脾气来了,抓了一个水手跟着,要亲自到海里看看。
所有人都劝他别去,但这人就是犟啊,作死呗。我们在他和另外那个水手的腰上绑了绳子,约好了要是他拉绳子三下我们就把他们拉回来。这都是约定俗成的。
他们潜下去了,绳子很快地往下放,然后就没动静了。当时天才蒙蒙亮,海水都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清。
后来一根绳子忽然开始剧烈扯动,但另一根还是没动静。我们也不管了,反正就两根都开始往上拉。
一边很快拉上来了,因为分量轻得吓人。拉上来之后,绳子另一端只剩下了碇头身体中间拴着的那一截,上下都没了……
另一边的水手拉上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但是他的两条腿和半张脸也都没了,骨头露在外面,连血都很少……那个水手也只活了几个时辰,满嘴疯话,什么也问不出来。就一直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船客里有几个南洋人,他们听完脸色都变了,说那水手说的是一种“水鬼”的语言,还说我们留着那怪物的尸体,亵渎了海里的神,所以要被惩罚了。
他们南洋人信的那些神有些邪的很,跟咱们的菩萨啊神仙啊可不一样。
我们所有人嘴上说不信,可这心里慌啊。最后纲首决定,设个坛拜一下神,然后把那些尸体都扔到海里去了。
原本以为这就没事了。可是第二天一整天,我们都能看到那怪物的尸体漂在海面上。当时我们是顺风航行,日行四百里,可那怪物的尸体却一直都在我们的船附近载浮载沉……就好像它在跟着我们一样。
可它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跟着我们呢?是水下有什么东西,拉着它跟着我们?
不仅仅是这件事怪,那些日子,所有人都不太对劲。原本性情和善的老好人,会因为盛饭多少跟别人大打出手还把别人的耳朵咬掉了。还有人半夜说梦话,说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带走这样不吉利的话,结果被人给打了个半死……所有人都变得非常暴躁,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和老大都很怕出人命,找了几个心腹紧紧盯着,想着反正按照行程,还有两天就能到苏罔码头了,撑过去就好了。
可是三天过去了,我们连陆地的影子都没看见。
老大跟梢头大吵一架,梢头却说他是按照罗盘导的路,不可能错。一条走了不下十几次的航路,梢头对这条航道也熟悉得闭着眼也能找到,可偏偏本应该出现的陆地就是不见了。
这下船上彻底乱了套。南洋那些人都说我们被诅咒了,一天到晚搅得人心惶惶。大概到了第五天,还是出人命了。有个水手突然莫名其妙地捅死了另外一个水手,完全没有理由。我们把那杀人犯捆起来审问,他只是说是船底下的人让他做的。
这还只是开始。船上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有时候是莫名其妙出意外,有些人一觉醒来第二天就失踪了,还有些人是被人弄死的,却找不出来是谁下的手。看当时船上人的精神状态,我他娘的看谁都觉得可以。那些日子我连觉都不敢睡,就怕梦里被人抹了脖子。
一日日被困在船上,一转眼两个月都过了,我们半丝陆地的影子都没看见过。四面都是不变的海,风也没停过,罗盘好像彻底坏了,也看不见其他的船。
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那一次,我是真的以为我自己要死在海上了。”
重六听着那黑衣青年的叙述,仿佛也真的跟着他上了那艘恐怖的商船,被困在一群突然发了疯的人中间。他打了个寒颤,紧张地问,“那你们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黑衣青年又往嘴里灌了口酒,“说实话,我他娘也搞不清楚。船上的活人越来越少,简直像噩梦一样。后来有个南洋人说,我们得献祭给海里的神还有那些水鬼。”
“水鬼……就是那种像人又像鱼的怪物?”
“可能是……我也不能确定。毕竟谁也不敢下水了,怕跟碇头一样下场。反正我和老大当时是极力反对禁止,但是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根本压不住。他们一定要抽签选祭品,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不参加抽签的就会被直接扔到水里去。
老大当时怒了,就说他拒绝抽签,要是他们敢抗命,那就干脆把他这个纲首给扔下去。没想到那些混蛋真的造反了,直接就把老大给绑了。我当时想救老大,结果也被他们给绑了……他们把我们逼上跳板,用刀子逼我们自己跳下去……
我当时特别害怕,但是害怕到后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知怎么的就麻木了。我看到老大跳了下去,我自己也跟着跳了。
我记得当时我在水里往下沉,好像看到水深处……有个非常巨大的影子快速地游了过去……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海岸上,老大就躺在我附近。
我们谁也不记得自己身上的绳子什么时候解开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到了原来怎么也找不到的陆地上的。后来我们在苏罔港搭船回来了,才知道我们那艘商船失踪了,船上一百多号人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两个是唯一生还的。”
重六托着下巴,沉浸在这惊险的故事里。他知道有很多更加骇人的细节大约是被这年轻人略去了,“所以……你们这次来找东家,也是因为那些水鬼和海神?”
黑衣青年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颇为陈厚威严的声音,“阿良。”
黑衣青年立马放下酒壶,听话地走到自称李霄的高大男子身边。掌柜也正从楼上下来,神色如常。
“六儿,客人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么?”
“已经准备出来了。客官,这是钥匙。”
李霄接了钥匙,便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往中庭去了。
重六悄然走到掌柜身边,瞥了瞥掌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看来是桩大生意?”
祝鹤澜揣着手,觑着重六,“你又打听到了?”
“就和人闲聊了一会儿……”
“你猜得不错,他们确实是溟渊道的。那个李霄不是别人,正是溟渊道当家萧意。”祝鹤澜轻声道,“所以这两天让大家都警醒着点,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家,你打算找谁帮他们做东西啊?”重六往前蹭了几步,厚着脸皮主动问道,“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去?”
祝鹤澜终于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他的身上,可那眼神里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疏离,总还是让重六胸口发闷。
“没事,你还是忙客栈的事。我自己便可处理。”
说完便去取了挂起来的斗篷和油纸伞,要回自己的院子了。重六忍不住了,在掌柜取斗篷的时候故意抓住了斗篷的另一边。
祝鹤澜一拉斗篷没有拉动,挑起眉毛看着重六。
重六憋了片刻,憋出来一句,“东家,我哪做错了,你告诉我。”
祝鹤澜微微皱眉,“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