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哎!那是掌柜的院子!”眼见对方竟然直接推开了显然没拴上的院门,重六有点急眼。
反正他也不是客人,没必要跟他太客气了。
松明子扭过头来挑着眉毛说,“所以呢?”
“你不能随便进去!”
“是你们掌柜让我进去拿东西的。我可是要去菜窖救人的。”松明子用一种“你不懂”的敷衍语气说道。
那种不把人当回事的态度,真叫人火大……
但重六现在没工夫和他计较,忙套上衣服去找掌柜。这一次掌柜倒是不用他赶车了,而是让小舜驾着车,他和掌柜坐在车里,踏着晨露往城门跑去。
往山上去的行人不少,支持柒曜真人的居士团都快把路给堵上了,各种刺绣出的、漂染出的横幅幢幡争奇斗艳,呜呜泱泱的宛如要去打群架一般。
重六掀着车帘看着外面的阵势,嘴里咂么两声,“真没想到,大家都能起得这么早啊……”
坐在他对面的祝掌柜一夜未睡,显得愈发懒懒的,眼睛都迷城了一条缝,“柒曜真人的信众广布,很多人都说他将会是下一任国师的。这一次国师亲自来参加他的讲道,等于是证实了这一说法。就算不是他居士团的人,恐怕也想跟着沾沾福气。”
盘旋往上坡度平缓的山路走得缓慢。重六从怀里掏出来临走的时候廖师傅塞给他路上吃的早饭,打开一层层用来保温的布,拿了一个鲜笋包子给掌柜。掌柜接过来,却并不马上吃,而是用一种兴致盎然的眼神看着重六大口大口地咬着包子,腮帮子鼓得仓鼠一般。
昨晚上就没来得及吃上晚饭,可是饿坏了。
重六吃到一半,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便见掌柜盯着他看,笑得略诡异,于是脸颊发红头皮发麻口齿不清地问,“东家,您怎么不吃啊?包子得趁热吃。”
“我看你吃就饱了。”掌柜歪着头,眼睛弯弯的,“你吃东西总是这么津津有味的。”
总……总是?
难道掌柜以前也注意过他吃东西的样子?
重六差点被一口包子噎住,忙抓起水袋往嘴里灌了一口。
掌柜也不在逗他了,笑着咬了一口包子。
“东家……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该。”
“哦……”
“我开玩笑的。”掌柜似真似假地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问吧。”
重六咽了口唾沫,道,“您……是不是也给忠王当过牙人啊?”
掌柜的眉头微微一挑,“你怀疑是我杀了忠王?”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忠王没有履行契约什么的,导致出了意外?”
掌用手指从包子上掐下一小块面团,放在指尖揉着,“我见国师的时候你也听见了,在撮合生意前,我定会问清买家的目的,来龙去脉都要一一询问清楚。并非是我有意刺探别人的秘密,而是若我不能纵观全局,就很可能出事。我说过,秽是一种非常强大而危险的东西。可是有时候,客人会说谎。”
掌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位忠王当时是伪装成商贾,拿着国师的介绍信来的。他告诉我他求的是保命的良方,态度极为诚恳,字字泣血一般。但显然……他要的其实是铲除异己的武器。”
重六脑子微微一转,一下就把之前夺嫡之战发生的那一串变故死伤串联了起来。那三皇子的死,果然与忠王有关吗?
“这么说……徐寒柯他们真的是来查您的?!”重六大惊,“那……那您这一救他,露出您知道须虫瘴,事后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我自有办法应对。”掌柜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后,似有一分看不透的计算。
说话间,小舜却忽然把马车停了,掀开车帘告诉他们说是路堵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了。
掌柜想了想,跟重六说,“你跟我来。”
重六跟着掌柜下了车,离开了主路,钻进了密林之中。此时太阳已经悬在树梢上了,早晨的阳光总是比别的时间更鲜亮些,照在叶子花瓣上尚未散掉的露水上,折射得如宝钻一般。
掌柜一往无前劈开灌木枝叶地走着,重六在后边跌跌撞撞跟着。感觉完全没有在往山上走的样子。
“东家,咱们这是往哪走啊?”
掌柜忽然停下来,看了看四周。确认此处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人在场,他才蹲下身,将双掌贴在地面上。他的手指微微屈伸着,抓入那湿润的覆盖着落叶苔藓的泥土中,口中念着一种重六听不太懂的话。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偶然的鸟鸣,还有掌柜低低的吟诵。
不知怎么的,重六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境。梦中的掌柜穿着神女的衣服,围绕着那恐怖的槐树跳着妖异的巫祝舞蹈。
过了一会儿,掌柜站了起来,然后对重六伸出手。
重六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什么意思。
“啧,牵上啊。”掌柜催促道。
拉……拉手?
“东家……这……这不大好吧……”重六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烙饼。
掌柜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想鬼打墙迷路,或者突然在平地上掉下悬崖摔死,就赶紧伸手。”
重六这两天一直都处于一种半懵状态,只知道掌柜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听话总是没错的。于是他悄悄在屁股上擦了擦手上湿哒哒的汗,然后拉住了掌柜的手。
掌柜的手很软,连一根针可能都没拿过的那种软。
然后,他开始跟着掌柜在林中穿行。
掌柜走得很快,仿佛不用眼睛看,不用找,就知道要往哪走。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往上坡的方向走。
他的路线七拐八拐,有时简直像是故意在兜圈子。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