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就是我说的那样。”祈言提起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跟他无关的事实而已,“江启是祈文绍和江云月的孩子,只比我晚出生三个月。按照联盟法律,婚生子和符合法律规定的继子可以继承财产,私生子不具有继承权。所以祈文绍和江云月结婚后,也没有公开江启的身份。”
陆封寒想起祈家那场庆祝会,觉得讽刺。
“江启和江云月对我敌意很大,可能是怕我会跟他们抢财产继承权。”祈言语气平淡,“现在应该还担心我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跟祈言猜测的一样。
江启回家后,绕过园林造景和来来去去的家务机器人,脚步匆匆地去温室花房里找江云月。
江云月容貌不算出众,但在祈家几年的夫人当下来,气质越发娴雅,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很有几分勒托上流贵妇的姿态。
她拢着一束花,见江启匆忙进来,奇怪:“你不是跟好朋友聚会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碰见祈言了,夏知扬他们叫来的。”
“夏家一直看不上我们母子,跟你不对付正常,”江云月见江启眼底惊慌,“出什么事了?”
江启确定没有别的人,才把在心里翻转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祈言他知道!他知道我是爸爸的亲生孩子,还知道我只比他小三个月!你不是说这是秘密,没有别人知道吗?”
江云月收了笑:“当时是什么情况?”
江启把自己挑衅祈言的话说了。
“叮嘱过你多少次,你要沉得住气!你在祈言面前表现得越弱势,你爸爸就会越偏向你,他一直因为不能让你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以祈家人的身份站在人前感到愧疚,一直想补偿你。你越委屈,他越会心疼你,越会补偿你。你可不能由着性子飞扬跋扈。”江云月虽是说教,但语气半点不重,“不过只要没人看见,也没什么关系。”
“妈,我知道的,我才不会那么傻。”江启不忿,“你一直说爸爸喜欢我,不喜欢祈言,但他还不是瞒着我们,一直都在暗地里帮衬祈言!”
“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多想,”江云月见他确实是被祈言吓到了,又安慰道,“你也别怕,祈言再怎么聪明、成绩再怎么优秀,他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人。他在勒托没个依靠,不管他现在架子摆得多足,真遇到事了,最后还是会来求你爸爸的。除非他想跟你爸彻底翻脸,否则绝对不敢擅自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江启一向相信江云月,心里安定下来,又问:“妈,那祈言的妈妈真的已经死了?”
“你说林稚?她八年前就去世了。”江云月拍了拍江启的肩膀,“你看,你爸爸一直是护着你的,林稚去世后才正式跟妈妈结婚,就是想让你不管是出现在人前,还是以后继承祈家的财产,都名正言顺,不引起别人的闲言碎语。你好好上课,不要怕,不管出什么事,妈妈都会帮你的。”
等江启离开温室,江云月继续修剪花枝,手腕上套着的宝石桌子映着光。
她想起林稚在时,她的儿子明明是祈文绍亲生的,却只能跟她姓,那时林稚挡着她的路,她没什么办法,现在,林稚的儿子若是挡了她的孩子的路,就不好说了。
第二天是公共大课,祈言带着陆封寒往教室走。刚经过一个转角,就听见有人惊喜出声:“哥!”
陆封寒不用看都知道是谁,还以为这个叫江启的会消停两天,没想到竟然又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江启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天的插曲,小心翼翼地问:“哥,不是,祈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我只是很想和你说话。”
祈言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江启注意到周围汇聚过来的目光,假装慌忙伸手去拉前面的祈言,委屈道:“你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祈言一时不察,被江启抓了手臂,他停下,目光冷淡:“放开。”
江启讪讪松手,正想装可怜再说两句,没想到却见祈言朝向旁边的人,说了声“疼”。
陆封寒拉过祈言的手,一眼就发现手臂上红了一下片,还有几点印痕。又朝江启的手看去,见他中指上套着一个装饰用的戒指,上面带了尖锐的凸起。
夏知扬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祈言手臂红了一片,惊呼:“怎么这么严重?江启,你就算再讨厌祈言,也不能搞这种小动作啊!你戴的那个戒指这么多铆钉,真以为扎人不疼?”
“我没有!”江启是存了几分心思,故意用戴了戒指的左手去拉人,几颗铆钉扎着当然会不舒服,但谁看得出来?
“戒指就在你手上戴着,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你拽祈言的手臂故意很用力,铆钉怎么可能弄出这么严重的痕迹?”夏知扬原本想学着江启的调调说几句,但临场发挥不出来,颇为遗憾。
江启知道越说越错,干脆把戴着戒指的手背在身后,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快步走开了。
夏知扬满心畅快:“免得他在大家面前总是一副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你总欺负他似的!”他又找祈言邀功,“我表现得好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直接跟他打一架还爽!”
见祈言点头,夏知扬笑容灿烂:“等下次有机会,我再接再厉,气不死他!”
没有进教室,陆封寒见离上课还有时间,把祈言带到了角落的露台,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臂:“还疼吗?”
其实这点疼已经能忍过去了,但祈言想到什么,还是回答:“更疼了。”
他不善于撒谎,没敢看陆封寒的眼睛。
知道祈言的痛觉比一般人敏感许多,陆封寒没敢多碰,找出随身带着的愈合凝胶涂上去。
涂完,见祈言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陆封寒明明知道,却故意问:“怎么了?”
祈言提醒:“绷带。”
“愈合凝胶足够了,用不上绷带。”
祈言没说话,但眼里的期待却熄了下去。
见不得祈言失望,陆封寒再次妥协,“真是个小娇气。”一边说,一边拿出绷带在手臂上缠了两圈,最后在祈言的视线下,利落地打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祈言左左右右把蝴蝶结看了两遍,这才满意。
一直到晚上回家,祈言都不让陆封寒帮他把绷带拆了,甚至洗澡也做了措施——洗完澡,绷带竟然没有打湿。
陆封寒完全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执着。
端着水杯进到书房,祈言正对着光计算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瞥见蝴蝶结在祈言临近手腕的位置一晃一晃,陆封寒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行星千百颗,人类那么多,谁都有点小癖好。
把水递过去,想起连着好几次都发现祈言睡得晚,陆封寒难得问了句:“怎么最近总是熬夜?”
“我在做一个东西,很复杂,我怕时间不够用,”祈言没有多说,接过杯子喝水。
他的指甲缘被陆封寒修得平滑,手指搭在杯身上,很是惹眼。
陆封寒靠在桌边,目光在祈言指尖转了两圈,想,他有时也会跟祈言有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