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这么三言两语,就想把自己轻轻松松地摘出去?
他们被判定学术造假,江启却只是单纯被连累而已?那么,不出一个月,等事情过去了,江启依然可以回图兰上学。
可他们呢?
江启已经摘出去,他们自然会被彻底视作弃子。
斯坦利望向观众席里江云月的方向,不用猜都知道,那个女人必然一脸警告地望着他们,让他们保全江启,否则,必然会被报复。
可是,学术造假成立,他们未来是不可能在勒托甚至在中央行政区待下去了。
斯坦利跟旁边的人对视两眼,在伊伦询问“请问江启阐述的情况是否属实”的时候,他扫了眼江启不惊不怖的模样,开口:“当然不是。”
江启猛地转过头,眼里是藏不住的不可置信。
斯坦利回以恶劣的笑,几下就抖落了所有事情:“我和我的三个队友原本准备了另一个作品,水平中等偏上,没指望拿奖。开学半个月吧,江启找到我们谈合作,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并且保证,我们可以拿伦琴一等奖,万无一失。我们商量后就答应了。之后,有人把架构好的作品给了我们,对,就是被评为一等奖那个,那个人还从头到尾给我们讲了一遍,让我们记住,以防有人询问作品相关的问题。”
他看向祈言,“那两个固定量根本不是我算的,我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还有什么阿普尔顿赫尔曼函数,我听都没听过。”
江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僵硬反驳:“你污蔑!”
“污蔑?”斯坦利讽刺,“我一个开普勒大区来的学生,家境普普通通,没权没势,怎么敢污蔑你?哦,大家应该很疑惑吧,为什么江启这么确定一定能拿一等奖,还万无一失?因为江启的妈妈,江云月女士,每年都给伦琴基金会注入大笔的星币,这可是原话。”
满场哗然,星网直播的页面,评论都空白了一瞬。
斯坦利破罐子破摔,又看向叶裴:“对了,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没拿奖?因为在你们作品提交成功的第二天,就被伦琴基金会的人删掉了。”
江启发着抖,但他知道,这件事他不能认下:“你没有证据——”
“真是抱歉,证据我还真的有。”斯坦利看完江启骤变的表情,从个人终端里调出一段录音。
先是一个语速徐缓的女声:“这是小事,我不会让那几个人的作品出现在评选行列,安心等着,一等奖只会是你们的。”
接着是斯坦利自己的声音:“可是——”
女声慢悠悠地反问:“怎么,不放心?”
录音非常短,像是仓促间录下的,到了这时,斯坦利反而没了顾忌:“这是我怕江启和他妈妈反悔不兑现承诺,找机会悄悄录下来的,有备无患嘛。各位大可以拿去进行声纹对比,看是不是江云月女士的声音!”
现场的人跟星网看直播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反应。
“——这个事件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刚刚江启声情并茂的一番演说,全是想洗白自己的假话?我窒息了。”
“——这算不算狗咬狗?”
“——我就想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学术作假,内定第一,还利用权力删掉别人提交的作品?谁给他们的权力!”
现今信息传播本就极为迅速,不过五分钟,星网上便沸沸扬扬,伦琴奖评委会不得不中途暂停,表示将会在严谨的商讨后,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
期间,江启一直站在颁奖台上,空着手——奖杯已经被工作人员收回。
每一秒,都仿佛凌迟。
他想,他应该怎么才能翻盘,他怎么能败在这里?怎么可以被祈言踩在脚下?
可现实却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斯坦利反而没再开口,跟另外三个人站在一起,等最后的结果。
伊伦代表学术仲裁委员会,亲自监督商讨过程,并找人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祈言三人被删除的作品数据。
半小时后,伦琴奖评委会的商讨有了结果。
商讨决定,收回颁发给江启等五人的奖项及奖杯,终生禁止江启等五人参与伦琴奖评选。
同时,评委会在反复审核后,重新评定祈言等三人的作品为本届伦琴奖一等奖。
评委会代表的话音刚落,祈言便代表三人开口:“抱歉,我们自愿放弃伦琴奖。”
现场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三个人身上。
陆封寒站在会场的角落里,望向如青竹般坚定的祈言。
他想,这是临时做下的决定,又是完全意料之中的决定。
明明日常生活里,祈言娇气又迷糊,可他内心却极为笃定,原则分明。而他的底线之一,便是科研与学术,不,应该说——是真理。
陆封寒常年混迹于硝烟与鲜血组成的前线,少有闲暇去了解和思考一些似乎离他很远的东西。
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古往今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算一个公式的答案,去验证一个猜想成立与否。
为什么在科技大毁灭后,依然有那么多科研工作者,无畏地加入“科技复兴计划”,终其一生。
为什么明明反叛军的刀锋无处不在,黑榜就立在每个人心里,却依然有那么多人无谓生死。
颁奖台上,在祈言说出放弃伦琴奖后,叶裴进双眼明亮:“我们不认为,一个会将我们提交成功的作品随意删除,会在我们询问时,毫不严谨地给出‘你们没有按时提交作品,所以不在评选行列’的敷衍反馈的组织,会对学术抱有多大的尊重。”
蒙德里安接着道:“同样,我们也不认可一切将‘学术’作为垫脚石、敲门砖,作为敛财工具,作为提高自己社会地位与声望的行为。学术应该是纯粹的,学术也是无数人夜以继日、殚精竭虑的持之以恒,是无数人穷尽一生、不求回报追逐的真理,是脚下的大地,也是头顶的星空。”
蒙德里安站得笔直:“我们不接受一等奖。”
全场肃静。
这时,有四个年轻人走上颁奖台,相比书卷气,他们身上兵戈之气更加明显。
将手里握着的奖杯还了回去,其中一个身形劲瘦的男生笑道:“我们是第一军校的学生,虽然能拿奖很高兴,奖金也很高,但……就当是我们不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