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它像个调皮的孩子,一直不肯安定下来。好像一滴雨水就能改变它的位置,那么轻,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所有人都在求雨别下了别下了,风别刮了别刮了,让它好好地停下来。
两秒钟后,它停在了要掉不掉的边缘。
裁判员手里的白色旗帜终于高高举起。
跳高区的看台才想被惊醒,爆发出掌声,爆发出欢呼声,爆发出笑声。刚才他们都不敢说话和走动,怕声波传过去把竿子碰掉,现在终于不用再憋着了。
“成绩有效!”记分员在陈双选手的成绩下方,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对钩,“2.26,新纪录产生!”
陈双抬起头,已经忘了腿还在疼。他是被屈南抱起来的,直接抱下了垫子还兜了几圈。在这一天,他守护内心的光亮,从一个不被看好的小菜鸟成为了首体大的天降紫微星。
“过了吗?”陈双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睛,拼了命往前张望。
屈南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笑,一直笑,一直笑。
教练席那一片已经炸开了锅,黄俊直接站了起来,教练鸭舌帽狠狠地摔在地上。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吧,没错吧!当初那么多人怀疑自己培养陈双,事实证明,只要是顶配,他练一年就顶别人很多年。
“过了吗?”陈双看到了横竿,还在问,像个犯傻的孩子,“过了吗?”
屈南点点头,脸上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滑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雨。
陈双的脸僵硬了,笑不出来,把脸埋在屈南的脖子里才慢慢恢复知觉。过了就好,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再拼也拼不上去。
“我的腿不行了。”他悄悄地告诉屈南,还不能放松,“如果查尔斯跳过了,我弃权,你接着干他。”他怕屈南不肯点头,紧紧揪住他胸口的布料,“你得答应我,不能让他赢!”
“好。”屈南摸了摸陈双的头发,朝着休息区搀着他走。
场地要空出来,起跳位置留给了查尔斯。
再一次看着跳高架,查尔斯有点摸不清心里的想法。就这么一个项目,在国际大赛上,从来没见过黄种人的身影。明明是一个必输的项目,可是奥运会上,永远有黄种人报名。结果大多连预赛都冲不进去,自不量力。
奇怪,好奇怪啊,查尔斯不明白了,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优势项目,为什么他们还要练啊?难道他们的DNA里没有优势劣势这个选项吗?这就不是他们的优势,为什么不认输呢?
可是直到他来到中国,才发现,原来为了这么一个跳不出国际名次的项目,中国付出了这么多人。他们前赴后继,不知疲倦。他们好傻,不断往国际大赛输送运动员,再一次又一次打道回府。
屈南刚刚把陈双安排好,亲自脱下了他的鞋和袜子。左脚踝肿成馒头,估计半个月没法走路。背后是一阵惊呼声,肯定是查尔斯在跳。他以为查尔斯肯定是过竿了,直到转过来时,才发现,竟然没过。
不知道因为什么,查尔斯竟然拦在了2.26的高度上。
“坐好休息,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屈南蹲在陈双的面前。
陈双忍着疼,打着冷战,看着他笑。“你呢?”
屈南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不敢明目张胆去捧他的脸,笑着站了起来。“我要去干查尔斯。”
风云变幻用来形容赛场最合适不过,刚刚,所有人都以为查尔斯必赢,毕竟人种优势太过明显,首体大只要能拿到银牌和铜牌就可以了。不过陈双要是2.26没过,他成绩要退回2.24,2.24他用了免跳,再往前退,铜牌还真不是他的。
可是仅仅过了几分钟,连铜牌都没敲定的人,成了现场唯一一个过了2.26的。不仅现场炸了,网上也讨论疯了,几分钟后,“陈双紫微星”就被刷上了热搜。
可是这一切,赛场上的运动员并不知道。屈南淋着雨站回助跑位置上,一点点释放自己的力量。还差一点,好像还是差一点。
但是就这一点点,让他无法逾越。
二次试跳同样是失败了,雨几乎变成了大雨,根本不是中雨。谁也没料到决赛能拖这么久,再比不出冠军估计比赛就要暂时中止。
二次失败后,屈南没有回队伍里,而是走到急救队,要了一卷皮肤膜。
这是赛场上最常见的东西,屈南将右腿抬起,支在椅子上,将肤色皮肤膜连续缠绕在膝盖骨的正当中。旁边的摄像机一直在跟进,这时候不用什么竞技解说,大家都能猜出他的伤有多重。
绕了大概15圈,屈南将这圈皮肤膜往下搓。
临场救急的处理方式,带有张力的皮肤膜圈卡在右腿髌骨和胫骨当中,充当髌腱带。它改变了承受力量的支点,主要用来……
陈双披着厚厚的毯子,他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主要用来缓解剧烈的疼痛。他再一次看向赛场,雨水当中,查尔斯也再一次掉竿。可是他和屈南都各有一次机会,结局还未定。
轮回再一次到了屈南的头上。
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跳不过去,成绩只能算作2.24,他还是没有跳过哥哥。当裁判员询问是否可以开始起跳时,他想了将近10秒,才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试跳正式开始。
起跑位置就在脚下,屈南被大雨淋得呼吸不畅,陈双和白洋却同时紧张起来,特别是发现屈南原地站立不动的时候。
陆水一直紧紧抓住孙洋洋的手。
直到屈南起步,陈双和白洋才放心,打消了刚才的疑虑。起跑前没有小跳两步,现在正在比赛的人是屈南。他们都很担心北哥被逼出来。
第一步踏出去,屈南就觉得背后有人在追他,可是他这一次真正感觉到了,背后真的有人。第二步踏出去,他想,背后那个追赶自己的人应该是姥爷张辉。
中国运动历史上最早的那一批运动员,在很多人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期,中国已经开始决定发展体育事业,选出人才来培养。那时候,每一个人都被外国选手打得落花流水,姥爷说,队里有一个能跳过1.85的,都是第一名。吃的不好,发育跟不上,训练方式不对,重重困境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他们率先冲了出去,冲出自己的城市,冲出省,冲出国,厚着脸皮去,求着外国人和咱们比,学习人家的方式,再宝贝似的带回来,教给之后的一代人。现在教练口中每一个知识点,倒退几十年,都是他们挖回来的秘密。
第三步、第四步,背后追赶自己的人又变成了爸爸。
疯了的爸爸。
那是经历了一代艰苦培养起来的第二代,从小开始注意打好身体基础,在体能上有了质的飞跃。他们接触到的训练技巧大多都是外国人淘汰的,因为国外进步太快,咱们只能捡人家剩下的学,再拼命追赶。还没有属于中国人自己的体系,但就是从这一代人开始,体系形成了。
他培养了哥,然后疯在了这个上面。
第五步、第六步,追赶自己的人变成了屈南这辈子放不下的痛。
雨水仿佛倒灌,全部往眼眶里面冲,脚下踏起水花,和跑道上正在进行的1500米决赛冲刺差不多。屈南这才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明明很喜欢下雨。因为下雨的时候,哥哥不训练。
他会抱着自己飞过跳高架,告诉自己这个架子有多高,他们在天台上追跑打闹,每天都过得好慢,好慢。然后一瞬间,时间开了加速器,屈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长大了,竟然从5岁到了20岁。
哥哥永远活在二十多岁,自己现在也差不多大了。
屈向北,他还在。屈南的脸上全部都是水,他好怕自己忘记,更怕别人忘记,哥哥一直就在赛场上。他赢得了荣耀,最后也为荣耀而死,所有的人都欠自己一句道歉,屈南永远无法释怀。
他浑身冰凉,只有指尖是热的,倒像是身后的哥哥推了自己一把,捏了一把自己的指尖。跨越了几十年,三代人,四个人,现在这个接力棒交到了自己的手里。他们一家人没有机会同时在场上比赛了,但是这一刻,屈南身后有3个影子。
“小南,别哭,别哭啊。”
第七步、第八步,3个影子同时追上了他,时光让他们重合,改变了他们的时差,20多岁的张辉,20多岁的屈鹏,20多岁的屈向北,还有20岁的屈南。最后一步,屈南起跳,像是被3个影子一起托举起来,又像是4个人一起背越式滞空,背弓弧度丝毫不差。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雨水掉在了他的眼睛里。
吊坠咬在嘴里,屈南睁大眼睛看着,他看到了。
好亮的天空。
和哥哥那年一样的天空,一样的风景。原来跳高时不闭眼睛是这样的感觉。
他看到了啊,屈南的颈部继续往后弯,带动脊椎骨,带动胯骨,然后是膝盖。自己不是天赋型,必须要靠几十倍的努力,但是紫微星不一定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人造的。
半秒之后稳稳落垫。
横竿连动都没有动。又一个破纪录者!诞生!
“啊!啊!啊!赢了!屈南赢了!他赢了!”其他人还没有反应,陈双第一个蹦起来,顾不上伤痛,“赢了啊!赢了赢了!赢了!”
他语无伦次,说不利落。明明两个人都是过了2.26,可是屈南绝对比自己高,竿子都没有摇动。他一直喊,还试图往外冲,几次三番被旁白的白洋往回拽。
瞬息万变,首体大一时间出现两名破纪录者,大家都没缓过神来。这绝对是一场值回票价的比赛,心跳好几次骤停。
屈南跪在软垫上,好像看到哥哥站在跳高架的另外一侧。横竿没动,2.25被自己超越了,他应该笑一笑,但是反而用手捂住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
同一时刻,1500米决赛冲线,祝杰踩着大大的水花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转身时将眉梢上的雨水甩了出去。他的心肺功能已经超越了极限,逼近危险边缘,却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外国选手杰克看过去。
手指指向的是自己黑色赛服上的校徽。
就在1500米中长跑结束的时刻,查尔斯的教练向裁判组传达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查尔斯这一轮弃权,算作失败,成绩退回2.24。
白洋架着拐笑了出来,切,心态崩了,输不起,干脆不跳了,这人也没有多厉害。
第186章 双冠军
查尔斯的弃权才是今天比赛当中最令人震惊的一环。
今天这场比赛太折磨人,消耗的不仅是运动员的人数和体力,还有观众的心理承受能力。从雨赛开始的那一刹那,凡是在场的人就开始揪心。本次选手多、实力强,竞争激励,10大热门选手集体上阵就为了那一块金牌,无论淘汰哪一个,观众都觉得遗憾。
因为他们原本已经很强了,但竞技体育永远不缺意难平。
比赛时间长,状况百出,每分钟都有峰回路转。最高潮是首体大两名队员双双跳过2.26,但本次比赛的最强竞争对手查尔斯还有机会反超。
一旦反超,高度拉到2.28,接近2.30,本土学生基本无望。
可是外国人进入2.30的,可真不在少数。甚至2.40。
就在大家调整好心态,忐忑不安等待查尔斯试跳时,他的教练居然向裁判组申请本轮弃权。
他弃权了?陈双仿佛听到一个假消息,他怎么可能甘心弃权啊?都比到这个程度了。要是自己,瘸着,爬也要爬到跳高架前面去。
“白队,这怎么回事?”他问白洋。这时,急救队给他送来一只拐,陈双接过来,架在左腋窝下方。
“心态崩了。”白洋笑得很得意,“一会儿我一定要到他旁边问一句what’sout……怕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两个人冲过新纪录吧。他一直想看首体大输,万一这次跳不过去,就证明他技不如人,可是如果他宣布的是弃权……这样大家就摸不清他到底能不能跳过,或者觉得他跳不过是因为有伤。总而言之就是输不起呗。”
陈双听懂了,但仍旧不能理解。比赛有输有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现场这些选手谁都有可能在下一次比赛当中赢自己,没有常胜将军。更何况,中国人被外国选手赢了那么多次,也没见过输不起的时候啊,怎么到了查尔斯这里,就必须要用弃权来掩饰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成绩退回2.24,对你和屈南已经没有威胁了。”白洋这时候看向陈双,“提前恭喜你,金银牌肯定有你一块,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就获奖,果然是紫微星。”
“白队你别这么说……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陈双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心里却有一座火山,马上就要喷发。谁拿了奖牌不高兴啊?没有人!
“你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现在要和屈南竞争下一轮了。”白洋指了指前面,“裁判还没宣布胜利者,比赛必须进行下去。”
像霸王条款,只要想休息,场上必须有一个人胜出。陈双再看向软垫,屈南还没有从垫子上起来,两只手死死地压住眼窝。
刚刚瓢泼的大雨,就在这时候开始减缓,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开始是雨点的变小,刚才砸在屈南肩上生疼的大雨滴逐渐化为小水滴,风慢慢停止,再也不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轻柔地扫动他的发梢。将近1分钟的时间,屈南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不敢掀开手,因为只要自己一露脸,全国观众都会知道自己在决赛时刻哭了。
全身的水分都在往外挤,不听使唤。可是场地必须要腾出来,要给下一位选手。最后,屈南不得不调整好情绪,掩饰好一切后再站起来。
场上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眼皮本来就是肿着的,现在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我靠。”柯燃在休息区惊讶了,“我和屈南认识好几年了,他这么容易哭?”
“看样子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志奇点了点头,“以后咱们要是再赢他,算不算欺负人啊?他要是再哭,是不是谁赢他就谁负责哄?”
这一幕不仅被大家看到了,还有不少观众纷纷拿起手机拍摄,屈南半低着头往回走,刚想回身看看查尔斯的准备情况,却发现,试跳起点没有人。
原本这时候应该站上人了,裁判也会询问是否开始试跳。可是现在的助跑起始点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屈南快步走回等候区。
“弃权了。”白洋把身上的干衣服披到屈南肩上,“擦擦脸。”
“弃权?”屈南比陈双更懂赛场规则,半秒就想清楚原委,“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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