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稚楚
“属于资本家角色的那一半……任杨明处置,剩下的一半大家平均分配,这样至少大家不至于在游戏结束之前饿死。”
这个提议大家不是没有想到,甚至于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无声游荡过。但每个人都在怀疑这个规则是否能够如约履行。
老于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平均分配,不决斗了?可是到最后还是会结算,总是有输家。”
无咎坐回到沙发上,缓缓说:“没错。但刚刚宣布规则的时候,很明确地说了在游戏过程中死去的,在现实中也会脑死亡,对吧。”
他看向众人,深色的瞳孔中映着地堡中暖黄色的灯,说得吃力,但一字一句很诚恳,“可是圣音并没有明确说过最终结算的后四位会怎么样,或许会进入复活赛也不一定。”
“可是,”吴悠被打了一拳,颧骨发红,眼神倔强,“一个面包活不到最后吧。”
“我想也是,但至少能撑几天。”安无咎说,“这个游戏并不是零和博弈,不存在我死你活的必然性,撑过一天也是胜利,有这一天,就有讨论出其他存活对策的可能性。只要合作,说不定可以试着完整地走出去。”
听罢这话,其他人沉默了。
“我觉得说得蛮对的诶。”钟益柔笑了笑,“死在这里才是最不值得的吧,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在大家开始考虑无咎的和平分割法时,杨明站了出来,他步伐缓慢地走向安无咎,“你演技真不错。”
“每次都可以假装出一副为所有人好的样子,用帮助他人的姿态获取信任,然后再打煽动,游说大家。”
安无咎抬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一阵子,最终杨明转过身,调出自己的面板,手指在上面点击着。
“我接受平分。”
他豁达地笑了笑,“而且,我还要把自己三分之一的资源拿出来给大家。”他取消了这些生存资源的标签,它们也成为可以被取用的公共资源。
第一个出声质疑的是总是沉默不语的吴悠,“你会有这么好心吗?”
“是呀。”钟益柔笑起来,“二分之一的三分之一,也有完整资源的六分之一了,一个人用都绰绰有余。要真是这样,像刚刚无咎说的,我们说不定真能一个不差地撑到最后了。”
但这事实上也意味着,如果杨明不给,他们其他人都走不到最后。
安无咎很清楚,无论如何,杨明的物资都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他只是希望所有人能保持团结的态度,这样才有可能说服或战胜杨明。
毕竟,这里的物资明明是够全部人生存下来的。如果有人因为缺乏物资而死,就是真正的枉死。
“我说给一定会给,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这些东西只能你们六个人平分。”杨明嘴角勾起,“安无咎一点都不能拿。”
这是一个丝毫不用犹豫的选择,只要同意,他们可以获得比之前平均分配方式下更多的资源,和更稳定的局势。
杨明没有以强权要挟,逼迫所有人一定要听命于他,而是主动割让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资源作为加筹码加注在这场孤立的赌局。
除却安无咎,每个人都稳赢不输。
“我同意!这么好的买卖谁不同意!”刘成伟依旧是第一个表态的人,他没有思考太多便上前准备清点所有资源。
“我也同意杨先生说的。”上野大成也弱弱地举起手,但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他们完全将安无咎之前的和平策略和慈悲心抛诸脑后,只为能获得多余的恩赐而兴奋。
杨明将这些物资又调取回面板内,意外地对刘成伟的鲁莽表现出十足的耐心,“等等。”他看向其他人,“这些物资我会分两次给你们每个人。放心,我说给就一定会给。”
说完,他蹲下来,抓起地上的面包,“这些东西你们每个人就算不发生决斗,也吃不到最后,水就更少。我到时候给你们的可是救命的口粮。”
“我再说一遍,谁也不许帮安无咎,明白吗?”
刘成伟立刻谄媚地笑道:“知道,我先分一下这些没有标签的。”言罢他自顾自开始分割。对于杨明的威逼利诱,其他人并没有直接同意他的说法,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就连一开始就会反驳杨明说辞的老于,在面对真实的生存战与自身劣势之后,也不得不选择沉默。
安无咎坐在距离他们三四米开外的沙发上,安静地观望着其他人瓜分自己生命的样子。但他没觉得后悔,再给一次机会,安无咎也会提出让所有人都努力活下来的建议。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安无咎循着直觉望过去。
又是那个机械观音。
他倚靠在墙边,头歪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安无咎,仿佛把他当做待观察的试验品,鬼魅一样,毫无声响却如影随形。
刘成伟和上野将分好的物资递给剩余几人。吴悠和钟益柔接的时候都望了一眼安无咎,但很快被杨明发现。
“我就提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希望大家都能遵循,不要违背我的好意。”
杨明走到安无咎身边,弯下腰对他笑。
“想要食物吗?决斗啊。”
安无咎没太多表情,眼神清澈。
“你很……怕我吗?”
他连发出疑问的样子都显得单纯至极,语速依旧缓慢、断句奇怪不流畅,但可杨明就是仿佛被刺中了什么似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安无咎我警告你,少他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别以为你还可以像之前一样左右所有人,我现在想要你死就可以让你死。”
安无咎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只闭了闭眼当做赞同。
这副样子令杨明越发窝火,正要发怒,只听见身后传来“啵——”的一声,一枚小而硬的东西从后砸上他的后脑勺。
“谁!”
杨明松手猛地转身。安无咎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沈惕握着不知从哪儿拿到的香槟,没了木塞的酒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淌了一地板。
“啊。”他发出略带惊讶和不知所措的声音,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捂住面罩下嘴的位置。
不过就在下一秒,他捂住嘴弯腰笑了起来,笑个不停,神经质的模样令杨明也无话可说。
笑着笑着,沈惕脸上的面罩发出咔的一声,他抬手取下下半部分,灌了一口刚打开的香槟,一副享受的姿态。
不过享受没持续太久,沈惕被呛得直咳嗽,嘴唇紧绷,看得出嫌弃。
安无咎坐在原地,忽然间笑了出来,像个小孩一样。
“神经病。”杨明虽讨厌安无咎,但沈惕在场,他不清楚对方实力,也猜不透他的阵营,加上他是目前场上血最厚的人,一旦惹怒也是自找麻烦,于是杨明也只是扯了扯自己被淋湿的西装外套,一脸晦气地自己走开了。
没多久,沈惕也离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最终的确如杨明期望的那样,安无咎没有得到水和食物。他走到之前存放物资的储藏柜前半蹲下,只找到被剩下的一点纱布和绷带。他蹲在储物柜门口,用这些余料勉强包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安无咎对自己不正常的耐痛力感到有些疑惑。尽管没那么痛,但他还是咬断绷带将右臂吊在胸前固定住。
现在对他来说是最坏的状况也不为过。
八个人里只有他没有水和食物,撑到游戏结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真的要决斗,他这仅有的三个血条也是少得可怜,比他武力值低的也只有1个点的钟益柔和2点的杨明,凭杨明对自己的忌惮程度,恐怕是个人跟他决斗他都会横插一脚,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安无咎靠在沙发中,静默中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花纹。
阴暗而封闭的空间滋养着什么,在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分完了物资,房间里的人失去了交流的动机,他们散落在地堡的各个角落,守着自己刚刚得到的物资。
大概是因为红线与黑线的设置,这些被困在地下有限空间里的人难以推心置腹地交往,信任成为了稀缺的东西。谁也不知道站在面前言笑晏晏的人背地里是不是诅咒着自己,恨不得他立刻死掉。
快10点半,上野和刘成伟又打转回来,走到安无咎面前。不知他们目的为何,但安无咎还是坐直了,抬了眼,看向他们。
“我……”上野的表情有些顾虑,将手里的面包掰下来一大半,递给安无咎。
安无咎平静地望着他,没有第一时间接下。
刚刚想都没想站了杨明的队,保证不给自己留活路,现在又来雪中送炭。
“我觉得你刚刚说得很对,这不是一场零和游戏。”见他不收,上野的表情略有局促,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手里的面包递得更近些,“你拿着吧,虽然不多,但好歹能撑一两天。”
安无咎垂眼看了看他手里贴着[上野大成]标签的面包,又抬眼看他,并不说话。
刘成伟不耐烦了,对着他吼了一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这么磨叽。”随即抢过上野手里面包,扔到安无咎怀里。
可不知是准头太差,还是刻意为之,面包狠狠砸在了安无咎的脸上。
第6章 夜晚规定 这人是哑巴吗?
面包落了下来,落在了安无咎的腿上,他低头瞥了一眼,而后抬眼看向他们。
上野没对刚才刘成伟的举动发表意见,还做出一副笑模样催促起来,“你吃一口吧。”但安无咎此刻毫无胃口,他回赠上野一个笑容,“不用,谢谢你。”
上野没有回应,只是看了一眼刘成伟。刘成伟烦躁地啧了一声,拿起安无咎腿上的面包,另一只手突然握住安无咎的下巴。
“愣着干嘛,”刘成伟一脚踹上安无咎的小腹,拿腿压住他的腿,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将他固定在沙发上不能跑,又回头对上野喊,“搭把手啊。”
安无咎猜到他们不是单纯来给自己送吃的,可刘成伟就这么死死压着他,另一只腿的膝盖直接压住他受伤严重的手腕,安无咎根本没法反抗。他挣扎着,看上野拿着那个又干又硬的面包强行往他嘴里塞,他摇头反抗,刘成伟就掐得更紧,几乎要把他的脸掐烂。
“咳!咳咳!”面包几乎要呛进气管里,安无咎只得咽下去,不住的咳嗽。
“应该行了吧……”上野问刘成伟,“只要吃下去就算任务成功。”
任务……
果然是为了完成他的任务。
垂头咳嗽的安无咎涨红了脸。这些硬塞进来的食物连同屈辱一起,让他窒息。
刘成伟笑起来,“那也就是说,我也可以抢了?我试试。”
“你可就两次机会啊。”上野怕他吃亏,试图阻止。
刘成伟根本不管不顾。一方面他极度想要让这个所谓“很强”的家伙吃瘪、丢脸,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巨大的满足。另一方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不会沦落到没有物资的程度。
“我还就抢了。”
他将上野“好心”施舍的、安无咎又没有完全吃下去的半块面包夺走,面包上的悬浮标签顿时变成[刘成伟]三个字。
刘成伟大笑,“真的可以!”
上野踮起脚瞅了瞅,“啊,这么快就是你的了啊。”
“怕什么?你这不是已经完成了那个分享食物的任务了吗,还差明天后天的,到时候你物资翻倍,比我强多了好嘛。”
“也是。”
他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临走前刘成伟还踹了一脚安无咎,理由是他吐出来的面包弄脏了他的鞋。
歪靠在沙发上,意识消沉的安无咎脑子里忽然闹出一个念头,一个可以自救、但颇有些恶毒的策略。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像摁灭一个烟头那样决绝。他甚至有些自我怀疑,对自己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感到怪异。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到安无咎站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口渴让他本能地移动,走到之前沈惕站着的地方,现在对方已经不知去向。
最后,安无咎在矮柜前停驻。只片刻,他拿起那瓶被沈惕遗弃的香槟,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味道不算差。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拎起酒瓶走向会客厅的另一扇门,这里通着另一条长而曲折的走廊,阴森的窄道幽暗看不见尽头,墙上每一米安装着一个圆形的什么装置,安无咎看不清。每当他走过一个,那东西便骤然亮起,是一盏幼年天使形状的灯,但是只有天使的头颅。
他们一枚又一枚,在安无咎的身后发光,而后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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