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娜可露露
纪决的技术他放心,只是习惯需要改正。
另外三个人呢?
“……”
左正谊单手支住下巴,懒洋洋地倚在电脑桌上,打了个呵欠。
他今晚操心过多,但不仅不累,心里反而有种兴奋劲儿。
他仿佛是个刚登基的皇帝,目之所及的一切充满问题,但这是他的江山,他要当团队的leader€€€€尽管人家还不承认他,但他已经擅自决定要把蝎子变成自己的地盘了。
既然是自己的,问题便可以容忍。
左正谊近乎慈爱地看着他的每一个队友,可惜今晚心态好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纪决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朱玉宏沉着脸,显然是在为失去指挥权而不高兴,可能正在琢磨怎么抢回来;
宋先锋盯着电脑屏幕,忙碌地按键盘,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脸色也不大好;
张自立去接了两杯热水,给朱玉宏和宋先锋一人一杯,那殷勤劲儿,看得左正谊啧啧称奇,忍不住要夸他是天下第一狗腿子。
一把路人局排位结束,大家就这样各怀心思,各忙各的。
直到十二点到了,教练孙春雨来喊他们去会议室里复盘今天的比赛。
复盘是赛后的重要环节,不论今天的结果是输是赢,都要通过复盘来研究对手打法和反省自身问题,然后纠错,争取下次不再犯。
不同战队有不同的复盘习惯,但大体上差不多。
孙春雨虽然BP水平一般,性格也不够强势,但做复盘的态度相当认真。
他打开会议室里的大屏幕,先快速放了一遍比赛视频,粗略地讲了讲整体问题,然后目光落到选手们身上,还没开始细讲,先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一局你们吵架了吗?”孙春雨指着屏幕说,“开局打得很不错,但从这开始,就变得不对味儿了。三路互相脱节,各打各的,没有配合。有人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
左正谊没吭声,这个问题应该让朱玉宏来回答。
他的目光一扫过去,朱玉宏也看了他一眼,说:“还好吧,不算吵,就是没打好配合。”
朱玉宏顿了顿,比左正谊想得直接,毫不掩饰地把问题摆到明面上来说:“我觉得咱们应该把主指挥确定下来,不然太难沟通了,容易出状况。我知道End擅长指挥,我也不是非要抢这个位置,抢了有什么用?能赢就行呗。今天的MVP是End,第一局逆风翻盘百分之八十的功劳是他的。”
左正谊正惊讶于这大哥竟然夸自己,朱玉宏就话锋一转,对教练说:“但我觉得End暂时不适合当指挥,不是他不行,是因为他对我们几个的操作习惯还不熟悉。€€€€教练,你拉一下进度条,看第二局,第十分钟左右。”
会议室里的一群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大屏幕。
“这波小龙开团,End喊下路来支援,但下路的兵线到了,Zili正在清兵。End喊了三遍,他才上去,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A了一枪,拖了几秒时间。”
“Zili一直这样,有点贪。”朱玉宏说,“第十五分钟,Enter说对面上单他可以单杀,直接拔二塔。他都上了,End却喊他撤退。我就不说这个决策对错了,小细节而已,没影响大局。但那一整场我明显感觉到End不了解Zili也不了解Enter,不清楚队友的弱点也不给信任,说白了还没磨合好,节奏不一样。SFIVE不算强队,如果遇到CQ呢?一个细节就能致命€€€€我们下一场就打CQ。”
“……”
左正谊哑然。
朱玉宏又说:“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End的执行能力比我们几个强,让他听指挥,来配合队友,节奏反而好调整一些。前几天训练赛我们不就是这么打的吗?也没出大问题,都打得挺好。今天反而问题多了,因为啥?”
因为啥?难不成因为我?
左正谊简直听傻了,他第一次见到情商这么高的人,竟然能把一句“我们都跟不上End的速度,不如让他慢下来跟我们”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么理直气壮。
最离谱的是,孙春雨竟然点了点头,和稀泥似的说:“我们的确没磨合好,但没事,多打打就好了。”
然后问他:“End,你觉得呢?”
“……”
觉得?有什么好觉得的?如果这是在WSND,左正谊已经掀桌子发飙了。
但发飙不能解决问题,左正谊忍住骂人的冲动,捏了副白莲花的腔调,故作茫然,轻声细语地道:“我没听懂。Zili贪兵跟我的指挥水平有什么关系?Enter在第一局也说能单杀,结果被反杀,第二局我有心理阴影了,不敢信任他,这也算我指挥失误吗?”
“我没说你失误。”朱玉宏立刻说,“是我们的问题。但团队配合不就是讲究一个‘配合’吗?”
左正谊忍不住了:“什么意思啊?你们配合不了我,就得我配合你们呗?你去黄金局炸鱼,也要配合黄金队友,融入段位是吧?”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了,只有纪决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孙春雨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呃,那个……”
“哪个?”左正谊简直无语,心想教练也是个傻逼,天下废物都长一个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说话拐弯抹角,生怕担一点责任。
还自以为聪明,“高情商”“中庸之道”。
左正谊按火不发,阴阳怪气道:“Rain说得对,我也不是非要抢指挥位置,抢了有什么用?能赢就行呗。”
他盯着朱玉宏:“下一场打CQ,你来指挥,能赢吧?”
“……”
朱玉宏哽了一下,他哪敢答应下来,电子竞技根本没有稳赢一说。
但如果不答应,就明显露怯了、怂了,以后他怎么服众?
“好,我来指挥。”朱玉宏看着左正谊,又看了纪决一眼,虽然没明说,但眼神已经暗示了:你们得配合点。
“我尽量。”纪决答应下来,然后指了指大屏幕,说,“不继续复盘吗?我也有几个建议想说,教练帮我往后拉一下进度条€€€€对,就是这儿。”
屏幕中的画面停留在第二局比赛的最后一次团战上,画面中心的人是张自立,他玩的是一个偏后期的AD,但因为蝎子节奏好,前期优势大,他发育得非常快。
这波团战蝎子打赢了,在左正谊的帮助下,张自立拿了四杀。
“看我们辅助的走位,太靠后了吧?”纪决对朱玉宏说,“AD都冲上去了,你的保护跟不上,是他太激进还是你反应慢?竟然让中单把你该干的事干了。虽然也不是不行吧,但我看不懂,你在这次团战里的作用是什么?”
“……”
朱玉宏脸色略微发绿,紧紧盯着屏幕道:“这是进场时机的问题,Zili太急,老毛病犯了……”
纪决不予置评,目光落到张自立身上。
只见张自立讪讪地低下头,开始自我谴责:“是我上得太早了,不怪宏哥。”
左正谊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狗腿子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这明明就是朱玉宏风格保守,反应迟钝,没跟上节奏。
孙春雨又出来和稀泥,说:“没关系没关系,咱们赢了呀,怎么都苦着脸?€€,明天的训练赛我已经约好队伍了,是最爱打架的XYZ,到时候我们好好练练实战打团,把默契往上提一提。”
吵架告一段落,复盘继续进行。
但由于气氛实在不佳,孙春雨似乎不敢多说了,生怕他们再吵起来,讲得比较克制。
结束时,左正谊发现,阿春教练有点看人下菜碟,比如,提到张自立的问题时,他就毫不避讳地多说、深说,大问题小问题都不放过。
提到朱玉宏的时候,他却不说那么多了,只挑不得不说的大问题来讲,点到为止。
而讲到纪决的时候€€€€不,孙春雨根本不讲纪决的问题,他仿佛是个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
是因为不敢惹太子吗?左正谊觉得有点好笑,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他这位新任“皇帝”对他的“江山”刚建立起的乐观信心,复盘后崩碎了一半。
下一场比赛打CQ,蝎子真的能赢吗?
凌晨两点,他睡不着觉,穿着睡衣去敲纪决的房门。
“怎么了?”纪决打开门让他进去,左正谊却站在门口不动。
他半倚着门框,忍不住问:“Righting,我很好奇,在这种环境里待着,你不担心输吗?不焦虑吗?”
“……”
纪决顿了顿:“你先进来再说。”
第72章 夜谈
纪决的卧室和左正谊住的那间差不多大小,标配一张床,衣柜,电脑桌,独立卫浴,其他小件一般由选手自行置备。
左正谊才来不久,房间比较空,但纪决住了大半年的房间也很空,他好像不买非必需的日常用品,也懒得做多余的装饰,但东西摆放得很整洁。
左正谊进门后随意一扫,坐到床边,抬头看了眼纪决:“你刚刚睡了吗?我没吵醒你吧?”
话虽这么问,其实他已经从床上平整的痕迹看出纪决没睡了。
凌晨两点对普通人来说很晚,但电竞选手普遍作息颠倒,按时睡觉的才是少数。
纪决没应声,坐到左正谊身侧,伸手一搂,就把他按到了床上。
“你干吗啊。”左正谊被纪决压在身躯下,横了对方一眼,“我来找你聊正事,别搞这些不正经的……”
他从纪决怀里挣脱出来,往上头爬了爬,逮住纪决的枕头不客气地躺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眼珠一转,目光重新落回纪决身上,他拍了拍另一半枕头,反客为主道:“分你。”
“……”
纪决笑了声,听话地躺过去,和他并肩而卧。
他们一同望着头顶的灯,左正谊叹气:“我刚才问你的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焦虑吗?有一点。”纪决说,“我比较担心你不开心,至于队友……在你没来之前,我不大想搭理他们,可能因为我对蝎子没感情吧。”
“真的?你可是蝎子太子哦。”左正谊戳了戳他。
“什么狗屁太子。”纪决无所谓地一笑,坦诚道,“一开始可能是有点感情吧,毕竟是这家俱乐部接受了我,给了我走上职业赛场的机会。赛季初蝎子不是连败吗?当时我受到不少鼓励,他们天天在我面前喊‘传承不断,太子不死’,我被洗脑了,感动过几天。”
纪决停顿了一下,说:“但后来我和Gang打架被禁赛,网上传出了一些莫须有的谣言,他们就转过头来骂我。那件事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错,至少不应该动手打人。但我才是被污蔑的那个啊,他们否定了我的全部努力,说我是关系户,铺天盖地都是骂声,蝎粉也在骂。所以我觉得……”
后半句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纪决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的支持很廉价,眨眼就能变成诋毁,不值得我在乎。”
“……”左正谊默然。
他想起自己以前和WSND谈续约时被带贪财的节奏,也曾被粉丝骂过,因此能理解纪决。
但理解归理解,他并不完全赞同。
左正谊道:“他们误解你了,难免会有几句偏激的发言。澄清之后,不还是会继续支持你吗?对不?”
纪决嗤笑了声:“哥哥,你好讲道理。”
他转过身来搂住左正谊的腰:“可我不喜欢讲道理,我就是觉得他们不喜欢我,或者说对我的喜欢有前提条件。也许这不是他们的错,没谁会无条件支持另一个人。但也不是我的错啊,我又不欠他们的,无辜挨了顿网暴,还得反过来理解他们?”
“……”
左正谊有点茫然,他听懂了纪决的话,完全理解,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纪决靠过来亲了亲他,轻声道:“不懂吗?哥哥。他们对我的支持,本质上是一种交换,如果我什么都不给他们€€€€快乐,虚荣,激情等东西,他们也什么都不给我。因为我和他们是陌生人,互不相识,何来感情?”
“可是,”左正谊嗫喏道,“不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