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方才还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同样穿着长大衣的人在队伍旁边徘徊，这会儿全部作鸟兽散。排队的人们交换着复杂的表情。
“我眼花了？这不是老火锤吗？”
婉转俏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你掉进下水道了吗？”
塞丽娜聘聘婷婷地走过来，双手叉腰俯视矮人。
牵狗的贵妇看看塞丽娜，又看看矮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您莫非就是装备店老板火锤先生？！啊呀，我刚才真是失礼了！请原谅我，火锤先生，我非常欣赏您在《勇者传说》中的精彩演出！能给我签个名吗？”
矮人惊惧地瞪着贵妇。他好不容易才逃脱家门口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怎么到了这里还是有人对他穷追不舍？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他？
他倒退一步，眼珠疯狂旋转，寻找逃生之路，然而目之所及全是一双双人类的腿，犹如腿的森林，而他宛若迷失在林中的小孩，不知该往何方去。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揪住了他的胡子。
“抱歉，我们老板有急事要见火锤先生。请容我借走他。”
塞丽娜笑眯眯地牵着火锤的胡子，将他拖出人群。
火锤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和塞丽娜每逢见面总是斗嘴，然而这一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个牙尖嘴利的女魅魔充满了感激之情。
“……算我欠你一回！”矮人扶着老腰喘气道。
塞丽娜昂起下巴，故意不让矮人瞧见她得意雀跃的表情。“我没想救你来着。是洛林大人真的要找你。”
“我还想找他呢！”火锤咕哝。
塞丽娜领着他穿过建筑之间的窄巷，从后门进入体验店。
前厅传来塞拉斯洪亮的声音。男魅魔正热情地招呼客人。后堂这边则堆满被压平的空纸箱，火锤认出那正是自家用来装黑曜石板的。
体验店生意之红火再次震惊了矮人。别说这家店了，今天就连日暮大道的废纸回收人员都能狠狠赚上一笔。
他环顾空无一人的后堂。“你家魔王人呢？”
塞丽娜指了指最大的纸箱。
它震了几下，接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站了起来。
“欢迎欢迎，火锤先生。”洛林一边用手指梳理凌乱的银发，一面跨出纸箱，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您这是？”火锤歪着头，越过洛林打量纸箱。
“没什么，就是看到那么大一个空箱子，忍不住想钻一下。”洛林将箱子踹到一边，假装它并不存在，“您还好吧火锤先生？”
“我要是好就不会来了！”火锤低吼，“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都认识我？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我制作的游戏里刚好有一个和您同名同姓的NPC，而且也是个开装备店的矮人。玩家们似乎认为您在游戏中植入了广告，目的是宣传您家店铺什么的……”洛林叉腰望天，语气中不乏赞叹，“他们的人肉能力太了不起了，明明搜索条件这么落后，却能这么快就搞清楚‘火锤’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还能调查出此人是我的原材料供应商。简直令人刮目相看啊！”
“你感慨个什么劲儿啊！”
洛林说的话有一多半火锤都听不懂，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搞了半天，原来万恶之源就在他面前！
第16章 这位魔王势必掀起变革的风暴
“快把那个NPC的名字给我改掉！”火锤暴跳如雷。
“为什么？您不希望宾客盈门吗？”洛林奇怪地看着矮人，“如果他们想买魔力石板，您直说不卖就好了。如果他们想买别的……您店里应该还有滞销的勇者装备吧？”
“有是有……等等！难道那些人想当勇者？！”
这个可能性吓坏了矮人。那些“玩家”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要重回勇者时代？为什么要开历史的倒车？
“啥？哈哈哈，您想多了。不可能的。”洛林挥挥手，“他们只想买几套装备回去当周边而已。周边当然是要拿来收藏了，不会真有人拿来用吧？”
����我哪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周边”这个词啊！
火锤心想。
“当然了，您要是实在不同意，我就把NPC的名字改过来好了，这种事毕竟要双方自愿……”
话还没说完，后堂的门突然打开了，塞拉斯探出半个脑袋。
“洛林大人，不好了！”男魅魔英俊的脸上缀满汗珠，“现货已经全卖光了！没买到的客人现在正聚在店门口闹事！”
“洛林大人，我可以去维持秩序。”塞丽娜自告奋勇。
火锤“哈”地大笑一声，连胡子尖都戏谑地颤动起来。“想想你的能力！你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魅魔的魅惑能力可以煽动或是安抚人类的情绪，塞丽娜更偏向于前者，而塞拉斯更擅长后者。因此洛林才会安排他接待顾客。万一顾客激动起来，塞拉斯至少能用魅惑能力使其心平气和。
然而魅魔的能力再强也还是有极限，连塞拉斯都压制不住那群顾客，可见他们的情绪激动到了何种程度。这时候再派塞丽娜上场……即使整座店铺被疯狂的顾客夷为平地，火锤也不觉得奇怪。
塞拉斯一拍脑袋：“姐姐可以煽动他们互相攻击！我在报纸上看过，人类政客管这招叫‘挑起对立’‘转移矛盾’！”
火锤忍不住想举手问苍天。人类啊，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给这个大愚若智的小魅魔都灌输了一些什么歪理！
洛林的表情也很微妙。“……你还是继续去维持秩序。回头我再抽调几个魔物来当保安。至于塞丽娜……”
“是！”被点名的塞丽娜挺直脊背。
“地下城应该刚赶制出来一批石板，你去运过来。”
火锤忍不住插嘴：“幽暗地宫离诺雷利亚有好几里呢，根本来不及吧？”
塞丽娜白他一眼。“让开，你挡到我的路了！”
“我哪有，门明明在那边！”
老矮人正抱怨着，却看见塞丽娜抬手在空中画起了什么，手指掠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闪耀着蓝光的痕迹，而一道道痕迹组成巨大的符文。当最后一笔画完，符文瞬间坍缩，化作足有一人高的莹蓝色的漩涡。
塞丽娜走进漩涡中。
几分钟后，她拖着一只纸箱又走了出来。纸箱里装满了码放整齐的黑曜石板，每一块背面都打上了“地城娱乐”的LOGO。
“……传送门？！”火锤的眉毛快要扬到头发里了。
他跟魔法师打过交道，心知传送门是相当高级的魔法，根据其大小、传送距离和维持时间不同，所需的魔力也不一样。一个普通的魔法师想把自己从诺雷利亚的一头传送到另外一头，消耗的魔力足够释放五次火球术。因此他们通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使用。除了那些高阶大法师，大多数魔法师宁可使用他们的腿来移动，而不是魔法。
然而塞丽娜却闲庭信步般的使用了传送门，还将它维持了好几分钟，甚至从另一头带回了一只沉重的箱子！
这岂不是说明，她的魔力已经恢复了？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与这些石板、与魔王的所作所为有关。
“那么，火锤先生。”洛林目送两只魅魔将新到货的石板搬去店里后，将注意力转回矮人身上，“我方才的建议，您意下如何呢？”
火锤陡然从沉思中回神。“呃？什么？哦，您是说PNC那事？”
“是NPC。”洛林耐心地纠正。
老矮人搔了搔自己的胡子。
瞧体验店这架势，今后洛林的黑曜石订单肯定源源不断，哪怕是为了继续维持这份合作关系，火锤也与洛林交好。他爱用自己的名字就用吧。
“玩家”们的确太过热情了，但既然他们愿意来火锤店里买周边，那何必将金主拒之门外呢？仓库还有不少勇者时代遗留下来的装备，卖又卖不掉，留着还占地方，有人愿意买走，火锤开心还来不及呢。
当然，赚钱还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魔力。
魔物恢复魔力，它们与人类之间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势必会打破。这位来自魔界的新任魔王，或许将在诺雷利亚……不，在海岸王国，在整个大陆，掀起一场变革的风暴。
矮人族对时代的变化总是很敏感，所以才总是能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找准方向。直觉告诉火锤，现在是站队的时候了。抱紧这位魔王的大腿一准受益无穷。
“仔细想想，用我的名字似乎也没什么坏处……”火锤搓搓手，“顾客太热情的确有些麻烦，但我想我能应付的。”
“那就好。”洛林微笑着欠欠身，笑容中带着少许戏谑，“您应付不了我可就头疼了，因为我还想追加黑曜石的订单呢。”
“追加多少都没问题！我可以叫上兄弟姐妹叔叔舅舅侄儿外甥一起来制作黑曜石板！矮人族的手艺您尽管放心！”
不料洛林却摇摇头。
“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大型家庭手工作坊，火锤先生。现在都是工业时代了，矮人族也应该与时俱进，重新构建整个产业的底层逻辑，做到工业化、标准化、科学化，流水线化，这样才能满足新时代的需求，在垂直领域做到降维打击……”
又来了！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了！别念了别念了！
“总之，”洛林说，“下个月的订单我要再追加两千块石板。今后随着业务规模的扩大，石板的需求量会只增不减。您先回去合计合计吧。塞丽娜！”他呼唤魅魔，“送火锤先生回他的店铺！”
火锤听得晕晕乎乎的，被一脸不情愿的塞丽娜拽住胳膊时，他甚至没什么感觉。回去的路可比来时轻松多了，因为他没走那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而是被塞丽娜用传送门直接送到自家客厅里的。
“行了，你这老土豆，加油干吧。”塞丽娜拍去手上的污渍，“只要效忠洛林大人，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说完她便穿过蓝色漩涡，返回了体验店。
刚运来的石板已经被搬到店里，群情激奋的顾客也稍微安静了一些。塞丽娜瞄了一眼前厅方向，确认四下无人偷听后，压低声音道：“恕我直言，魔王大人，那个老矮人根本不是发自内心地效忠您，他只是想从您的生意里分一杯羹。”
“我看出来了。”洛林收敛笑容，变得严肃了许多，“但是塞丽娜，你不可能让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死心塌地地效忠你。绝大部分人实际上是被利益绑在一起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深深看了魅魔一眼，“所以我才要故意把那个NPC用他的名字来命名。只有让火锤体会到我能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他才会心甘情愿为我工作。而且，我也需要火锤去做一些事。”
比如在硬件方面搞一些研发革新什么的。
黑曜石作为魔力游戏石板的原材料，目前还是够用的，能够承载大量术式，魔力的运行速度也很不错。但随着游戏越来越精致复杂，黑曜石的性能有点儿跟不上了。毕竟是最便宜的魔力矿石嘛。
想要承载更多术式和魔力，就必须选择更昂贵的矿石。换言之，机子的配置也需要更新换代。
洛林是搞软件开发的，硬件研发不是他的强项，不如交给更擅长这方面的矮人族。
矮人族都是天生的工匠和发明家，这世界的工业革命不是他们首先搞出来的，洛林还有些纳闷呢。
忽然，连同前后堂的门又打开了。
塞拉斯哭丧着脸钻进来。
“洛林大人，石板又卖完了！那些顾客我已经拦不住了！”
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生意太红火，也是很令人烦恼的啊。
真是幸福的烦恼。再多一点！
***
诺雷利亚大学哲学系曾有一位学者写过一篇著名论文，叫作《论人类情绪的能量守恒》，其核心论点是，既然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恒的，那么人类的情绪也当服从这一定理，世界上有人开心，就必然有人悲伤，反之亦然。
当洛林沉浸在生意兴隆的喜悦中时，他的一位顾客就十分“能量守恒”地陷入了悲伤。
魔力石板发售后的第三天，伊薇特起了个大早，匆忙梳洗了一下便抱着好几本书，带上魔力石板出了门。
刚抵达图书馆门前，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蹒跚地爬着阶梯，因为脚步踉跄，他好几次险些从台阶上跌下来。
“克里斯？”伊薇特唤道，“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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