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吃鱼
用当时的流行语来说，简直就是酷毙了。
所以那段时间, 韩洵的同学们打游戏的时候都在争相模仿Xiaoyao的这些小动作，但从效果上看，只能说是东施效颦，一个个歪头扭脖抖腿的, 看上去毫无美感, 一点儿都还原不出Xiaoyao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韩洵那个调皮的同桌就是Xiaoyao的铁杆粉丝, 游戏ID是Xiaoyao加上一串乱码，就连课桌上都刻着Xiaoyao, 老师路过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的后脑勺:“整天XiaoyaoXiaoyao的, 逍遥游会背了没？”
在大家的笑声里，同桌摸着后脑勺灵光乍现, 神神秘秘地对正在旁边认真默读的韩洵说:“小刀，你要是以后真去打职业了, 等过上几年, 说不定有人还会往桌上刻Penknife呢。”
在他们一堆黄金仔里，已经打到国服王者、偶尔还会被星探问年纪的韩洵实在是一枝独秀，因此经常免不了被大家这么调侃几句。
韩洵愣了一下, 最后小声说:“破坏公物不太好吧？”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同桌叫道:“哎呦，你小子还真装上了是吧？”
打职业之后的时间仿佛加了速, 关于中学时期的整体记忆，在韩洵的脑中已经渐渐模糊，但这些细小的片段却格外清晰，总会在某个未曾设想的时刻猝不及防地跳出来，比如现在。
应逍然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成为了小师弟青春回忆的开关，他正在热情地挨个跟后面的几个家伙握手，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仿佛在开粉丝见面会。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围着应逍然满嘴遥神遥神地叫，最后何宽不得不一边紧张地望着四周，一边扯高嗓门提醒他们：“声音小点声音小点，被发现了一个都跑不掉。”
大家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的确，先不提他们几个，光是应逍然一个人的出现，就足以引起巨大轰动了。
在宣布退役之后，这位大神仿佛人间蒸发般音讯全无，一下子就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了����即使光是凭借身上的巨大流量，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在相关行业取得第二桶金。
虽然WAVE的选手都知道应逍然是何宽的好朋友，但无论是何宽还是商纵，都很少在其他面前提起应逍然，他们更是从来都没有和这位几乎活在传说中的人物见过面。
在去饭店的路上，尹星择又开始嘀咕：“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闻澈相当有预见性地躲开了他准备掐自己脸的手，林之栩笑道：“宽哥真的是够会卖关子的，这么大一个惊喜，不提前和我们说。”
何宽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说了还能叫惊喜么？”
“是是是！”
对他们这个年纪的选手来说，应逍然已经算是存在于远古传奇的神话人物了，但对方却似乎对他们很熟悉，一行人到饭店落座之后，还没等何宽正式介绍，应逍然就已经和每个人勾肩搭背地寒暄一轮了，甚至还能脱口而出简清凡的出道时间，一时让大家都感到相当惊讶。
应逍然笑道：“主要是因为我之前看过千金哥的直播……”
受宠若惊的简清凡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外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只有何宽看起来知道内情，他差点被饮料给呛住，笑得乐不可支。
应逍然不在意地说：“哦，上回跟纵哥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说……”
“诶，等下等下，”何宽打断了他，没头没脑地说，“怎么，勺圆难道没和你们讲过吗？”
简清凡看看他俩，神情越发不解，抱怨道：“能不能别谜语人啊？”
被何宽使了个眼色后，应逍然停住了话头，笑着伸手去拿饮料，而何宽在同时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笑道：“那我真不能说，下回你自个问他去。”
简清凡瞪着他，应逍然突然开了口：“我刚才没说完哪，清凡，很早以前我看你直播学过锐雯，玩得确实帅。”
简清凡的注意力瞬间又转了过去，又恢复了受宠若惊的表情，笑着说：“哪里哪里……”
这倒不是应逍然故意要转移话题，他之前还没退役的时候有段时间研究中单瑞雯，确实看了不少简清凡的直播。
那个时候的简清凡直播事业起步不久，就已经在各个平台有了不小的存在感。他才刚成年，变声期还没有完全过去，说话的声音比起现在要稚嫩许多，每次开玩笑跟弹幕互怼的时候，粉丝都调侃他“奶凶”，激得简清凡一边继续在峡谷秀操作，一边恶声恶气压着嗓子反驳，让应逍然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
但眼下那个“奶凶主播”显然已经变得成熟很多，即使WAVE的几个人经常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应逍然也能看得出来其他人对简清凡那种下意识的敬重，同时还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做哥哥去依赖，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在SA的时光。
虽然刚开始大家面对应逍然还有些拘谨，但是很快发现这位偶像大神根本没有一点架子。应逍然性格本来就活泼外向，加上谈吐风趣幽默，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中途还相当愉快地互相分享了一波商纵的黑历史。
讲得最起劲的就是林之栩跟尹星择，他们俩把应逍然逗得直乐，简清凡都看不下去了，笑着叫他们收敛一点，闻澈悄声对韩洵说：“纵哥今天估计没少打喷嚏。”
一顿饭宾主尽欢，最后何宽帮几个人叫好了车，送他们回宾馆。大家意犹未尽地道别，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这才回头上车。
何宽望着他们打闹离去的背影，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神情里却透露着一丝落寞。
应逍然勾着他的脖子，看了他一眼：“小朋友都走了，可以陪我喝点了吗？”
多年老友，何宽自然听得出应逍然语气里无言的宽慰。他点点头，两个人又重新回到楼上。
应逍然问服务员要了一个开瓶器，一边给他倒酒，一边笑道：“年轻真好啊，今天跟小刀对线，手速跟反应完全跟不上他。”
何宽一笑：“我就跟你说过他很不错吧？去年转会期的时候，纵哥还特地来问我这个退休人员的意见，我对他说，让Penknife来当WAVE的新中单，我绝对放心。”
虽然没有在赛场上跟韩洵正式较量过，但在韩洵升上LPL之后，何宽就很快注意到了这位年轻选手。比起锋芒毕露的打法风格，更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对方肉眼可见的卓然天赋。
有的人就是天生无比适合这个赛场，上一次他发出这种感触，还是在青训营刚刚结识应逍然的时候。
至于他为什么能如此敏锐地做出判断，何宽归因于这些恰恰是自己渴望却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下午跟韩洵对位的时候，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看得出来，韩洵心思细腻，总是下意识地替别人考虑，不同于其他几个家伙选择用随意的态度来掩盖放水，他打得很认真，同时又有意识地收着手，让对面的竞技体验很舒服，也包括何宽自己。
但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他都能明显感受到韩洵对这个游戏的得心应手，以及华丽高超的操作技术。
何宽在对应逍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至于那些他本应该有的情绪，诸如羡慕、嫉妒、自卑……早就已经被他从容地消化完毕了，最后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苦涩与自我揶揄。
����他最好的哥们儿可是Xiaoyao啊，难道他还没有习惯这种感觉么？
WAVE只是换掉了一个中单，便已经突破了队史最好成绩，并且在洲际赛的舞台上大放异彩，但凡换成一个舆论待遇苛刻一点的选手，光是一套不分青红皂白的控制变量法，都足以让他抬不起头来。
但事实上，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只会在论坛上开玩笑着说“宽哥你可以放心地继续当何总了”“宽哥已经在准备打折庆祝了”“哥几个真给宽哥长脸”。
WAVE的粉丝感激他，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尊敬他，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为WAVE这个俱乐部尽心竭力，整个职业生涯勤勤恳恳，最终的结局也算兑现了自己的上限，并且用自己征战多年的经验陪着WAVE的其他四个人跌跌撞撞地度过了最茫然的成长期，才成就了今天的他们。
何宽知道，跟这群人之间的任何一个比起来，外界对他的舆论已经足够宽容。而他自然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收获这样特殊的豁免，只是因为观众对他从来没有过高的期待，“天才中单”的标签和他永远无缘。
对能登上LPL首发位的选手来说，谁曾经不是个天才少年，没有为自己的游戏天赋自豪过呢？可惜“天才少年”只是这一行的敲门砖而已，何宽在成为职业选手后收获的第一个感受，就是那句俗话����人和人的差距还真的比人和狗都大。
让他明白这个残酷事实的，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应逍然举杯和他碰了一下，打断了何宽的思绪。两个人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何宽重新把酒满上，对着应逍然笑道：“那么久没有碰游戏，今天跟他们来了一局组排，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应逍然把杯子放下，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神采，在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冠军，仿佛只是一个喜欢LOL的普通玩家，在结束了一天漫长的工作之后，想着打开客户端放松一下。
“感觉就是����”他伸了个懒腰，一字一顿地说：“即使想过无数种讨厌它的方法和理由，我还是喜欢这款游戏。”
第94章 未来属于你们
何宽沉默了一下, 最后开了口，声音有点嘶哑：“要是你当时没退役多好……”
尽管他知道所有内情，知道应逍然在赛场上的最后一年过得有多挣扎和痛苦, 但在听到他刚刚发自肺腑的这句感叹之后，何宽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明明都……熬了这么久了, 可能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好起来了呢？”
酒精的作用让何宽的表达有点语无伦次, 但应逍然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朝何宽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示意他不必介怀：“那个阶段的我，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整个状态都烂得不行, 确实需要离开了……唯一坚持我继续下去的动力, 就是我知道SA还需要我, 他们还没有找到可以替代我的人。”
应逍然停了停，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但是在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 我跟经理去了一趟青训营，结果呢, 就见到了那个比当年的我还要嚣张的小子。”
应逍然的神情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何宽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 应逍然在之前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他顶着酒精上头带来的思维迟钝, 努力想了想，最后恍然道：“你是说Majestic？”
应逍然点点头：“我对威宸的感情，大概就像你对小刀一样吧����和他见面之后, 我在回去的路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平静道：“在他身上, 我找到了SA未来的希望，虽然我知道未来也不会再有SA这个战队了。Majestic会成长为SET最需要的中单，至于Xiaoyao嘛……”
应逍然略略歪了一下脑袋，就好像他喜欢在赛场上做的动作一样，轻声道：“也是时候该跟着SA的前缀一起消失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何宽感觉应逍然的声音有一点哽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碰了碰对方的杯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回到住处的时候，大家还在兴奋聊着关于应逍然的话题，从今晚的饭局，聊到一些从各种地方听来的细碎小道八卦，并在最后带着点遗憾的情绪，不约而同地回到一个被持续讨论多年的谜团上����他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决然地选择早早离开赛场呢？
应逍然宣布退役的时候，虽然已经在电竞选手里算不上年轻了，但勉强还算是在当打之年的尾巴，跟他年纪相仿甚至更大一些的老将都还继续活跃在赛场上，因此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深感突然。
闻澈的语气里含着打抱不平：“除了SA内部的那些事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当时舆论压力太大了吧。说真的，就算那场安妮确实玩得有失水准，我从来没见过谁输了一场国内的冒泡赛能被喷成那样的，而且光逮着他一个人喷，这谁能顶得住啊？”
简清凡叹了口气：“确实，虽然逍然哥看起来绝对是个大心脏，但每年都顶着这种高压，场场比赛被拿放大镜看，这样一点一点累积下来，总有被压垮的时候，换谁来估计都受不了吧？”
经历刚才的相处之后，他们已经自然地把他的称呼从“遥神”变成了“逍然哥”。
其他几个家伙纷纷点头赞成，同时不免都有些共情。而尹星择则接着他的话补充了一句：“老林除外。”
大家都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下来，而突然被点名的林之栩叫道：“哎哎哎，想喷我脸皮厚可以直接点的！”
他接着感慨地摇摇头：“而且，我现在挨喷的程度跟逍然哥比起来，才哪到哪啊？他那个舆论是真的太夸张了。”
应逍然在刚刚出道的时候就被众人寄予厚望，那些年LPL在国际赛场上几乎颗粒无收，观众们都指望着这位天赋几近断层的天才少年能够改变当时的一片愁云惨淡，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带队拿到S冠之后，获得FMVP的应逍然瞬间成为了赛区粉心目中宛如英雄般的人物，一时间各大平台都在不遗余力地疯狂造神，恨不得将他捧至云端，所有人都狂热地认为，SA和应逍然在这几年都会保持无敌的姿态去统治这个游戏。
但随着冠军上野的退役，SA在夺冠后的新赛季就迎来了磕磕绊绊的重建期。和新队友的磨合需要时间，版本的变动对他们来说也是考验，最后SA没能如粉丝预期实现连冠的梦幻愿望，倒在了世界赛八强。
而下一年SA的表现更加勉强，除了场上的状态起伏之外，俱乐部也一派乌烟瘴气，管理层的内斗甚至波及了选手和教练组。
俱乐部把世界赛八强的锅毫不犹豫地推给商纵，并且没有选择和他续约，新教练组在春季赛直接带SA俯冲季后赛一轮游，最后俱乐部在夏季赛又不得不把商纵给请了回来。那段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几乎满天飞，整个SA从上到下一地鸡毛，虽然队伍在夏季赛稍微有所起色，但最后还是倒在了冒泡赛，无缘最后一张世界赛门票。
那个版本的中单安妮非常强势，而应逍然拿出来的效果并不好，为此没少被论坛诟病。号称英雄海的应逍然不知为何就是跟安妮这个英雄八字不合，即使他疯狂在rank里一页一页地练，始终还是玩得一股异味。
在冒泡赛最后的决胜局，对手明目张胆把安妮放了出来，SA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给应逍然抢下，结果他在那一局的发挥相较平时堪称拉胯，在局面陷入劣势的情况下，他为了找机会玩得很着急，在观众的视角下就是各种送人头暴毙，最终也无力回天。
SA输掉冒泡赛之后，应逍然遭受了舆论铺天盖地的攻击。曾经将他捧上天的那一批人现在恨不得将他踩到谷底，那些层层累计的失望尽数爆发，论坛从他冒泡赛最后一局的灾难性发挥开始，一直声讨到去年的折戟八强，没有人在意在SA近年陷入低谷期的时候，从来都是靠状态稳定血C的应逍然扛着队伍在走，就因为这一局比赛，他在黑子口中已经被彻底钉上耻辱柱，安妮空大或者暴毙的gif全网疯传，直到他在几个月后突然宣布退役，这场口诛笔伐才稍稍停歇。
甚至在应逍然退役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论坛在震惊之余还要喷他抗压能力太差、因为一场冒泡赛就道心破碎。直到他彻底淡出所有人的视野不再在赛场上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才逐渐意识到当时的舆论对这个为LPL带来至高荣誉的功臣实在过于苛刻，他的风评才又戏剧性地重新回归到原来的高度，甚至在这几年LPL再次陷入挣扎的时候，Xiaoyao这个ID还时常被带着惋惜和怀念的口吻提起。
韩洵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没有说话。他想到刚才吃饭的时候，应逍然还在和他兴致勃勃地谈论下午那把游戏内容，从这几个版本的细节改动，再聊到中路出装的调整。
即使已经远离赛场多年，韩洵依然能够感受到应逍然对这款游戏发自内心的纯粹热爱。
虽然游戏被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娱乐，但对将其作为工作的电竞选手来说，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以及未必顺利的竞技生涯依然会渐渐消磨很多人对游戏最初的热情和兴趣，而应逍然显然并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他不觉得一个如此热爱游戏的传奇选手会如此轻易地退役，也不觉得应逍然是那种在意舆论的人。
即使跟应逍然仅有一面之缘，但韩洵几乎没有做什么推断，便得出了如此笃定的结论。
这几天大家在邻市玩得很开心，在临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何宽又相当潇洒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作为践行。道别的时候几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应逍然送了他们每人一套护腕留作纪念，轻松地笑道：“好啦，不要都摆出这副表情昂，下回我跟你们宽哥一起过来找你们玩儿。”
“哎呀，这怎么会是画饼呢，纵哥还欠我几顿饭呢，不可能让他跑掉的。”应逍然一边说着一边跟他们挨个拥抱，俨然很有偶像风范。
他松开韩洵的时候，由衷笑道：“我真希望能回到和你年纪一样大的时候，这样就可以打一局尽兴的比赛了。”
韩洵点了点头，眼里闪过遗憾的神色。
他又何尝不想跟巅峰状态的应逍然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呢？这一刻他甚至在想，要是对方还没有退役就好了。
像是看出了韩洵欲言又止的样子，应逍然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韩洵自然不会把那句话说出口。他想了想，最后犹豫着说：“逍然哥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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