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箐稞
他只要一想到当众社死,就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陆衍好笑地拉着他,“放心吧,他不敢记你。”
“为什么?”
“名单都要我过目的,他不敢把你名字放上去,就算真放了,我给你叉掉就行了。”
叶燃:?
还能这样操作!
他心里一热,连忙把陆衍的手紧紧抱住。
陆衍回头,“怎么了?”
叶燃老实巴交地回话:“我怕你跑了。”
陆衍不禁笑出了声,现在不是在基地他也懒得避嫌,直接扣紧他的手来到早餐店门口点餐,老板看他们的眼神都稠得要冒泡了。
叶燃在两个口味的馄饨之间纠结了很久,拿不定主意,又怕吃不完。
陆衍帮他做决定:“都来一份。”
叶燃赶紧:“衍哥,我吃不完的!”
陆衍不在意地牵着她,“吃不完我帮你吃好了,反正我也没点多少。”
谁知道叶燃更急了,“我怎么能让你吃我剩的东西?不行不行……”
他说着就要去找老板退单,被陆衍拽到椅子上坐下,塞了筷子在他手里,“我又不嫌弃,你还嫌弃上了?”
叶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不是这个意思。
在短暂的兵荒马乱后,叶燃很快就安详地接受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虽然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确实是可以吃同一碗馄饨的关系了,没什么好别扭的。
他如是告诉自己。
老板上餐很快,而且卫生也做得很干净。
叶燃拿了个小碗,把自己想吃的舀出来,剩下的实在吃不完就给了陆衍。
陆衍抬头看了一眼,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拿过勺子把剩下的馄饨吃干净了,一口一口,毫不墨迹。
叶燃托着下颚,就这么把他看着。
陆衍顿了一下,“看我做什么?”
叶燃星星眼,“感觉衍哥很好养活的样子!”
陆衍被他逗笑了,用纸巾擦了擦嘴,“我跟其他人出去吃饭,他们都说我挑剔得很,你是第一个说我好养活的。”
叶燃急道:“怎么会呢?衍哥你一点都不挑剔的!我喂你什么你都吃!”
陆衍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什么都吃,只是你喂的我才勉为其难吃几口?”
叶燃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陆衍已经结账去了,老板偷偷问他里面那个是不是他男朋友,他抬头看了一眼叶燃,然后笑得很柔和,“老板眼神不错。”
叶燃听完浑身都要冒粉红泡泡了。
天啊,这么甜的恋爱居然是自己在谈!
两人吃完结账,陆衍又带着他去楼下溜达了一圈,楼下的大黑狗本来每次见了他们都要狂吠,今天看到叶燃,居然摇起了尾巴。
陆衍好奇:“它今天怎么回事?”
叶燃立马想跟他分享火腿肠的事,结果陆衍刚好接了个电话,跟对方聊了很久,随后挂断道:“蒋安找我有点事,我先上去了。”
叶燃点点头,虽然乖巧懂事地没有去打扰他,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还是没来由有点伤感。
衍哥他……真的好忙啊。
反而自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废物,整日等着他、期待他抽出点时间陪陪自己,对于他的事却完全帮不上忙。
大黑狗看他忘了自己,吠了一声。
叶燃回过神来,摸了摸它的头,看他哈喇子流了一地,“你等我一下。”
他穿过马路去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一瓶可乐两根火腿肠,收银台老板正在给他找钱,他随手打开可乐喝了一口,正好看到头顶的电视上播放着头版新闻。
在本市的天桥上发生了一起恶劣袭击事件,被袭击的人身份没有公开,叶燃还是从那张腕表带血的照片上认出了那个人。
江时瑧一向喜欢这个牌子的手表,每个季度的新品他都是第一个拿到,而且他的手指特别长,指甲很薄,异于常人,即便沾了鲜血还是很好辨认,再结合周围的保镖、身份保密、恐怖袭击这样的字眼,想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叶燃的呼吸忽然凝滞。
在随后的报道中,主持人称罪犯已经伏法,而在那张蒙头的照片里,叶燃一眼就看到那人魁梧发福的身材,还有从手臂一直延伸到脖子的青龙纹身。
手里的可乐“咚”地一声掉落到地上,喷溅而出。
叶燃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不敢相信地往后退。
镜头一晃而过,但那个人化成灰叶燃都认识。
在记忆中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抽烟喝酒赌博,每次喝醉了就用计算器猛敲他们的头,“要死啦?一群赔钱货,老子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啊?”
那时候跟叶燃一起在黑网吧的还有两个孤儿,也是一起帮忙代打的,其中有个叫秦玉的男孩,年纪大一点,留着长头发,不服气反抗过对方,然后被打手一顿拳打脚踢关进小黑屋里,三天不给饭吃,出来后恶狗扑食,一下就老实了起来。
叶燃根本不敢反抗,对方说什么都乖乖照做。
只有偷偷给秦玉送饭那件事唯一违逆过对方,秦玉看到食物眼睛都亮了,扑过来啃咬,眼睛在黑屋里亮得发光,“等着吧,这种畜生迟早要遭报应的。”
后来江时瑧来了,那个人的报应果然也到了。
叶燃记得在车上看到那个人最后一面的时候,四十岁的脸,满脸横肉,像个怪物一样扑过来要撕碎他:“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跟你父母一样忘恩负义!攀上高枝就回头来搞老子是吧?老子当年就应该把你弄死在臭水沟里!跟他们一起去死!你等着吧,老子迟早有一天出来,迟早弄死你!”
他坐在车上冷得浑身发抖,江时瑧拿了外套披在他身上,安慰他:“不怕,你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那时候叶燃一直在想自己有没有做错,那个人虽然混蛋,但确实厚葬了他的父母,将他养大了,他请求江时瑧解救秦玉,到底有没有做错?
直到秦玉来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
他一如既往地留着长发,虽然穿的衣服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笑着跟他道别,“我要永远离开这个城市了,去找我的亲生父母,以后有缘再见。”
叶燃那时候就想着,就算被报复也没关系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牵连江时瑧。
叶燃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转头就跑,收银台的老板还没找他钱,怎么喊都喊不回来。
他记得江时瑧的住宅,门口有很严格的门禁,但是很奇怪,今天却没有人拦他,保安看了他一眼,简单问了两句,就放他进去。
叶燃一路跑到江时瑧的门口,按了门铃,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开门的是荣妈,看到他一下就高兴了起来,“这不是燃燃吗?”
他局促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一下,请问江时瑧在家吗?”
荣妈赶紧把门让出来,“在家啊,少爷昨天出车祸了,受了点伤,今天一直在家里修养。”
叶燃欲言又止,抬头看向阳台上亮着灯的窗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那,那他严重吗?有没有伤到哪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荣妈愣了一下,心想手上划个口子怎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随后身后传来咳嗽声,是李管家,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少爷让我请你上楼一趟。”
叶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李管家又道:“少爷昨天车祸伤得很重,今天才刚脱离的危险,他想见见你。”
叶燃一听到他伤得很重,急忙就跟着人上去了。
留下荣妈忍不住嘀咕:“昨天医生不是处理完就走了吗?怎么突然变这么严重了……”
这里的楼梯还是叶燃熟悉的样子,他甚至都不用带路,就来到江时瑧门口,焦急敲门,里面过了很久才传来声音:“进来。”
李管家没有进去,叶燃推门而入,小心往房间里猫了一眼,里面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
江时瑧坐在床上,面上没什么血色,手上缠着厚重的绷带,目光一动不动地地看着窗外扑腾到栏杆上的鸟儿,清冷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叶燃忽然想起,他曾无意看过江时瑧小时候的笔记,端正幼态的字体写着:我永远羡慕那些不用落地的鸟儿,可以一直飞到生命的海岸线。
他后来观察过江时瑧,他好像特别喜欢看鸟儿来他的院子里,养病的时候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叶燃站在门口不好打扰他,试探着开口:“那个,江时瑧,我想问问你昨天车祸是不是那个人撞的你?就是之前网吧那个被你送到监狱的……”
江时瑧终于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你都知道了?过来坐下吧。”
叶燃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跟他之间这么陌生,他局促不安地坐到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很不适应的样子,“我今天看到新闻了,我没想到当年这件事会牵连到你,对不起!”
江时瑧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手指抱着暖炉,还是略有僵硬,“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事情是我做下的,他本来也该来找我。”
“可是,”叶燃还是不安,“是我让你帮忙的,都是我的问题,我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居然跑到天桥区撞你……江时瑧,要不我赔你医药费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窗户忽然惊起一道风,吓走了栏杆上的鸟儿。
江时瑧嘴边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略带自嘲道:“赔偿我医药费?”
叶燃用力点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愧疚地看着江时瑧手上厚厚的纱布,小心指了指:“是不是伤到手了?严重吗?骨头有没有事?”
他起身端详了一下,发现没有上石膏,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视线又落到他的腿上,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难道伤到腿了?”
腿上好像也没有石膏,叶燃忽然愣住,终于意识到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讪讪坐回了原位,“只是伤到了手呀……”
江时瑧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怎么了,还得断手断脚才能让你来看我一眼?”
叶燃赶紧摇头,坐回原位,“没有没有,我听李管家说你伤得很严重,我其实很愧疚的!”
他一开始确实很愧疚,愧疚得都要死了,过来看到江时瑧只是一点小伤,忽然就没有那么愧疚了。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在意他了……
江时瑧垂眸看着手上的伤,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改变了好多东西,以前他只是被纸页划破手指,叶燃都会不管不顾地冲到台上来给他递创口贴。
现在想要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做了三次局,还不如一次意外有用。
他的声音很冷,眼神也很冷,将手上的绷带慢慢解开,“确实只是小伤,伤得没有在那次休息室见你的时候严重,也没有上个月进icu那么危险,你大可不必费心……”
叶燃吓得站起来,“你干什么!”
江时瑧其实是有些自毁情绪在身上的,他执意将绷带全部解下来,伤口生疼,还在渗血,伤痕累累的手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
他是伤痕体质,很多伤好了也会留下痕迹。
除了昨天那道已经缝合的伤口外,还能看到他的手指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伤,以及手掌心最深的那一道。
那是他将叶燃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绳子在他掌心里留下的。
他是个标准的利己主义者,在乎的只有利益,他救叶燃,是因为叶燃可以给他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这笔买卖很值,所以他从来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