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南洲
少年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脸色和嘴唇是苍白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是失焦的。
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才开口:“我掉东西了。”
声音很弱,没什么力气。
林申折心头一揪,同时也有些怒意,不明白那东西到底有多重要,竟让沈坠冒着瓢泼大雨也要摸黑蹲在地上找。
“什么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沈坠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地上的排水口,说:“戒指,掉进去了。”
“什么?”
“戒指。”
林申折抿唇,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紧。
“闵泽送你的?”他的声音很冷,比这雨夜还冷,眼底寒气弥漫。
沈坠不置可否。
林申折怒从心头蹿,气极反笑:“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就算他骗你,你也要留着他的戒指?”
沈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作罢,只低下了头,从衣领延伸而出的脖颈纤细得仿佛能被今晚的雨折断。
林申折见状,又心疼又恨,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任何醋意和难过都激不起沈坠哪怕一分一毫的在意。
他苦涩地动了动喉结,目光看向排水口。
排水口顶部有条栏金属盖嵌着,缝隙很窄,窄到只能塞一根手指头进去,所以除非把盖子撬开,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去捞戒指的。
再说了,雨这么大,水流这么急,一枚小小的戒指掉了进去,怕是早就不知道冲到哪个地方去了。
总之,林申折就算现在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帮沈坠把那枚戒指找回来。
况且,他也不想。
当初容忍沈坠和闵泽一起交往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现在他们分手了,却还要他帮他们找回定情信物,这和凌迟他有什么区别?
林申折的自尊吊在那里,他做不到让自己如此狼狈。
然而当看到沈坠盯着排水口黯然出神时,他的心又一阵一阵的抽搐发疼。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苦笑了声,片刻后,丢开伞,撸起袖子。
沈坠偏头看向他:“你干什么?”
瓢泼大雨当头淋下来,林申折的脸顿时被浸湿,雨水顺着流畅的五官线条流下,一双眼眸越发的漆黑深邃。
他掰了掰那井口盖,确定它纹丝不动后,起身开始找工具。
沈坠见过狼狈的林申折,但这么狼狈的还是第一次见,仿佛全世界的洪水都要压垮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不知是冻的还是为何,他的嘴唇抖了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男人。
“哥……”
林申折一怔,缓缓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少年的手轻轻地攥着,一滴水从眼睫毛落了下来,砸进了无数的涟漪里,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心中被狂喜淹没,立刻反过掌心去握住沈坠。
然而沈坠又把手指抽走了。
林申折手心空了,喜悦顿消,仿佛又天上又摔回了地面。
少年退后两步,然后撑着伞转身离去。
他走得漫无目的,有时候摇摇晃晃的,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某一刻,一束刺目的强光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与此同时,林申折在他身后莫名慌急地唤了他一句:“小坠——!!”
沈坠一转头,便看到一辆车子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它出现得太突然,太快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双腿如被定了法术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头皮像被掀了起来似的剧烈发麻。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伞猝然掉落在地,被风吹得滚走了。
车子迅速从雨幕中消失。
沈坠的脑袋被摁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眼前闪花花的。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喘,好半天后才平静下来。
一阵大风刮过,沈坠冻得身体发颤。
林申折的手臂用力地圈住他的腰,仿佛要把他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怀里的人没有反抗。
片刻后,他听到少年在萧瑟的风声和雨声里喃喃自语。
“没有人喜欢我……”
林申折浑身一怔,掌心捧着沈坠的后脑勺轻轻地揉着,安抚着:“怎么会?小坠。”
沈坠像是没听见,眼前虚无缥缈,睫毛绒绒地沾着水雾。
“爸爸不喜欢我……”
“妈妈不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
“就连闵泽也骗我……”
少年迷茫道:“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不是的,小坠,我……”
肩膀传来被咬的痛感,可那点痛不及林申折心尖颤痛的十分之一。
他任凭沈坠像只受伤的小兽张着尖锐的爪牙攻击他,手臂持续收拢,恨不能把沈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沈坠知道他有多爱他。
但同时,他也迷茫住了。
沈坠年纪虽然不大,可他太心狠了。
他的目光会偶尔回头看,脚步会坚定地往前走,可他独独不会停下来看一眼现在的林申折。
他会为曾经没有得到的爱而遗憾和痛苦,会对已经得到又失去的感情而耿耿于怀,但他唯独不肯接受林申折幡然醒悟后的爱意。
此时此刻,林申折明明抱着沈坠,可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抱的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他在用炽热的体温和磅礴的心跳苦苦地乞求沈坠允许他走进他的心里,哪怕让他踏入一毫米也好。
然而沈坠心门紧闭,谢绝入客。
终于,林申折急了,恼了。
他低下头,也咬了一口沈坠。
沈坠细瘦的肩膀微微战栗。
林申折不尽兴,把沈坠推出怀里,捧住他苍白的脸颊,目光痛苦又坚定地逼视着他。
“沈坠,看着我。”
沈坠无力地抬起眼皮,朦胧的水雾在眼底化开。
他看见雨水从男人俊美的脸庞上划过,林申折眉眼深邃而哀伤,认真、愤怒、哀伤。
林申折隐隐不甘又急迫地说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没人喜欢你?你看看我,好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喜欢你。”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干涸地哀求:“所以,算哥求你了,你喜欢我一下我,好吗?”
“哪怕只喜欢一点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不管你把我当做什么,当做哥哥也好,当做教练也好,当做其他人什么都好,不要推开我,不要看不见我。”
“我向你发誓,就算全世界都骗我的小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好吗……”
这已经不是林申折第一次主动把自尊送到沈坠的脚下,可他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他已经黔驴技穷无路可走,像个死刑犯一样最后乞求沈坠的怜悯。
他甚至不敢奢望太多,默默地想只要沈坠不再推开他,他就算是找到了生路。
然而这晚的声音太嘈杂了,沈坠沉默地听着。
在听风,在听雨,在听夜莺哀嚎,也听见了男人无尽绵绵的心碎。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绪被挑动得一颤,竟差点答应林申折。
可是最终,受伤的小兽又缩回了自己的洞里,抱着尾巴蜷起了身体,脑袋埋进了臂弯里,把光和世界都隔绝在外。
那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唯一方式。
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不是个人类,而是一滩泥,被冲垮了,凝不起来了。
不过也挺好的,因为已经足够烂了,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到他。
沈坠的沉默和回避在林申折看来是麻木和冷漠,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空了,也成了一副空空的躯壳。
尽管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尽管早就习惯了被漠视的痛苦滋味,但人心肉长,爱意难消,被扎了一万刀还是疼。
疼得灵魂都要抽离出去了。
***
小次最近练起了拳击。
他发过誓了,等拳击练成以后,他就去找闵泽单挑,高低把那个贱人揍得满地找牙。
但他转念一想,赌狗迟早被抓起来,根本轮不到他来单挑。
于是小次把拳套从手上咬下来,高兴得去找哥哥们打游戏。
他刚一脚踏进训练赛,就听见他们在聊闵泽的事。
An一边在峡谷打怪,耳机挂在脖子上,一边说:“奇了怪了,那家伙都赌三百万了,怎么都该抓进去判个十年吧?怎么过去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Zoo手指机械地上下滑着短视频:“没听联盟那边的小道消息吗?据说赌金根本没有三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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