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菲利兹洛克家族自己的领地，位于这片大陆最东方的洛伦兹港，那里距离魔法学院卡尔卡多拉很近，也是一个充满古老魔法学术气息的地方。”
“菲利兹家族的法师塔，就矗立在洛伦兹港的海岸边，顶端燃着昼夜不息的魔导火焰，为来往的航船提供导航的灯火。”
雷卡尔一边远远地看着德鲁伊们在河道边把光明百合从积雪里挖出来，一边对伊亚利恩讲述着往事。
“卡文迪许家族与菲利兹洛克家族自古以来便来往紧密，我与莎尔洛莉雅他们姐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莫伊乌是三人里性子最为孤僻的一个。但他也是最有想法，最为执着的一个。”
雷卡尔笑笑，锐利的鹰眼里难得地透着一股子柔和：“莎尔洛莉雅作为长姐，一直是最靠谱的那个，对弟弟们的管束也很严厉，教训人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希德罗戴乌斯作为幼子，按照习俗不用承担任何家族责任，性子就比较无拘无束。”
“小时候，莫伊乌整天就坐在塔顶，一本接一本的看书……现在你们法师塔里那众多的藏书，都是莫伊乌搬来这里时，我们派人从老家的法师塔运来的。”
“莎尔洛莉雅比他们俩年长许多，那时已经学着处理家族中的琐事，每日莎尔洛莉雅处理完各种事务回到大宅，没过多久就又得出门满城去抓不知道在哪玩疯了的希德罗戴乌斯，一路揪着弟弟回家。”
回想起过去，雷卡尔的嘴角都噙着笑意：“或许也正是因为姐弟三人时常在城里打打闹闹，外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怪异的谣言，但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菲利兹洛克家族一直是一个和睦、抱团的家族。”
伊亚利恩点点头，他之前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菲利兹洛克家族的传言，但真正和这家人相处起来，他确实能感受得到菲利兹洛克一家人对莫驭和他的接纳与真挚的关心。
这种来自于家人的感觉，对于自小在光明教会长大的伊亚利恩，可以说是一种完全新颖的体验。
他自然也知道，若不是这家人感情至深，也不会将这份亲情延续到被莫伊乌带到这个世界的莫驭，还有他这个外人的身上。
“莫驭是一个很好的领主。”雷卡尔说，“我从未看到过任何一地最底层的居民，在冬日的严寒中也能尽情欢笑，就连奴隶的脸上都没有麻木与愁苦。这不仅仅是冒险者们的功劳，更是统治者的功劳。”
雷卡尔如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凝聚在伊亚利恩身上，他的笑容淡去，表情认真而严肃：“所以，于公于私，我希望你永不会背叛、伤害莫驭。”
“我以我的性命与信仰，向世界意识起誓，”伊亚利恩庄重而真挚地道，“我将以我的一切守护领主的安危与快乐，即使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好地活下去。”雷卡尔拍了拍伊亚利恩的肩膀，“年轻人总是将付出性命挂在嘴边，但等你真的与人相知相守才会明白，两人携手走到最后才是最难的。”
“所以，”擅长讯问的异常事务调查局局长眼中精光闪烁：“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淡淡的粉色从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上蔓延至骑士的脸颊。
雷卡尔体贴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了然地道：“人与人的缘分，有时是命中注定从天而降，有时却是要自己努力争取而来的。
你知道吗，当年莎尔洛莉雅与我，虽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有好感，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个都认为，我们之间是无法发展出稳妥的感情的。”
“为什么？”伊亚利恩好奇道，“您和姐姐十分恩爱啊？”
“感情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雷卡尔笑了笑，推门走入酒吧，“陪我喝一杯，我把当年的故事说给你听。”
雪天的酒吧格外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帕乌力老爹在柜台里面的靠椅上打着瞌睡，连打工的冒险者都没有。伊亚利恩熟稔地从柜台后面捞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掏出手机给帕乌力老爹转了一笔钱。
两人没有惊扰睡得正酣的帕乌力老爹，拿上酒和杯子就悄悄离开，伊亚利恩带着雷卡尔去了他最喜欢的午休地——生命树之园前面的小凉棚。
冒险者们显然也抽空用塑料板加固了这里的顶棚，积雪顺着新加的斜顶滑落到凉棚外的地面，里面的长椅倒是干干净净，甚至有人还在这里放了一个填满了柴火的火盆。
伊亚利恩用魔法燃起火盆，又给两人的杯子中浅浅斟上一指酒。
“这是南洲商队售卖的一种麦酒，虽说是麦酒，但经过蒸馏，口感较烈。”伊亚利恩说，“领主大人叫它威士忌。”
雷卡尔轻轻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呷上一口，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和莎尔洛莉雅在很早以前，就互相抱有好感。但我是卡文迪许家的独子，她是菲利兹洛克主家的长女。
我们两家互相交好固然不假，但莎尔洛莉雅，却不是会嫁入别人家屈居人下的性格。”
“她们三姐弟，其实不论性别只论实力的话，也只有她才当得起家主的位置。
莫伊乌是醉心于学术的理想派，他固然知道世间存在许多复杂的、需要维护的人际关系，但却不屑于委屈自己去经营。他是活在自己的理想中的，怀揣梦想的人。但若一朝梦境破碎，就会万劫不复。
希德罗戴乌斯很聪明，却也十分玩世不恭，除了我们这些被他真正放在心中的家人以外，他几乎是用冷眼旁观世上的一切。
他们两个是被我们一手宠大的孩子，我们也希望他们永远快乐，而那些繁重的责任，只需要由我们来承担即可。
但，这也就意味着，莎尔洛莉雅将要承担起整个菲利兹洛克家族的责任。菲利兹洛克家族是个庞大的家族，虽然主家和和睦睦，但确实也有不少动了歪心思的旁系，总想趁着主家人丁稀少，从主家剐下几块肉去。”
第334章
“莎尔洛莉雅成为了菲利兹洛克的家主，自然是不能外嫁的，而我是卡文迪许家的独子，自然也得肩负起卡文迪许家族的重任。当然，这或许是命运为我们纺下的道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得按照既定的道路前行。”
雷卡尔咽下杯中的酒水，将空杯递出，伊亚利恩又倒上一指。
“最开始的时候，我将这份无望的爱恋按捺在心底的最深处，只敢默默地守护她。家族是我们的镣铐，但又是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守护的珍宝，从这点上来说，我和她的确是非常相似的人。”
“但默默的守护，在每日的相处中逐渐变成一种煎熬。我爱慕她，思念她，却又无法迈出一步。但，我的脑中始终盘桓着一个问题：家族姓氏、男女尊卑……这些对于世俗世家们万般看重的东西，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菲利兹洛克家族与卡文迪许家族是魔法联邦数一数二的世家，又是至交，但凡她若是次女，或者我是次子，那么两家都能和和睦睦地联姻。但为什么，仅仅是出生的顺序，会带来如此大的差别？”
“撇开姓氏不谈，两家联姻，无疑是将最强大的资源汇聚在了一起，带来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其中一方的名誉需要做出牺牲。”
伊亚利恩若有所思，饮下了自己杯里的酒水。
“两人之中，总需要有一方退让，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雷卡尔说，“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又自小相识，我能感觉得到，她也是喜欢我的。横在我们之间的并不是天堑，只是阻去道路的巨石。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如果她也对我有意，我愿意背负一切骂名，为她披荆斩棘。但若她对我无意，我便会悄悄走开，不给她添任何麻烦。”
“捅破窗户纸很难，也很简单，只需要鼓起全部的勇气，孤注一掷。所幸，我赌赢了。”雷卡尔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下伊亚利恩手中的酒杯，“有人骂我说为权势攀龙附凤，也有旁系指责我丢尽卡文迪许家的脸面，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获得了多大的幸福。”
“有时候，幸福不是光靠等待就会自动降临，必须去拼、去抢、花尽全身力气与才智去讨好，为他或她挡下风雨与明枪暗箭，顶天立地支撑起家中脊梁。
但一切的铠甲与利刃，都是为敌人备下的，在你所爱之人的面前，必须露出你最柔软的腹部与心脏，心与心才会相贴，而不会被互相的防御与抗拒扎的血肉模糊。
如果连这点付出都做不到，那又算得上什么大丈夫男子汉呢？
那些男人笑我冠妻姓，又嫌我地位不如议长。可那些说话的人，地位、能力与眼界皆不如我，不过是借着世俗的旗号，发泄他们的嫉妒之心而已。
两人若是真正相爱，便不会去计较谁上谁下、谁尊谁卑、谁的地位高于谁，谁的能力又强于谁……
既是自家人，便是实力越强越好，断没有非要把对方压制于己下的道理。至亲之人强大，家族就强盛。
而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便会是你的君王。”
伊亚利恩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暴雪，倒是没法通过天色看时间了。”雷卡尔掏出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我们走吧，她们应该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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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驭和莎尔洛莉雅的确已经处理完精灵领地的事情，返回了阿姆特新城。
事实上，莫驭正在解决一个，莫伊乌遗留下的小问题。
德卡洛顶着风雪从詹姆斯的餐厅里取回了今晚的菜肴，在法师塔门口遇见了莫驭和莎尔洛莉雅。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莫驭揉了揉德卡洛毛茸茸的头发，柯基弟子快乐地蹭蹭老师的手，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问：“见谁啊？”
“待会你就知道了。”莫驭笑眯眯地道。
既然今晚是家庭聚餐，怎么能少了莫伊乌当儿子养的小徒弟呢？
——当然，告知德卡洛莫驭和莫伊乌是两个人这件事，莫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又与莫伊乌本人讨论后做出的决定。
德卡洛虽然是个快快乐乐的单纯孩子，但他非常信任莫伊乌与莫驭，交给他的事情，总是能老老实实地做好。
又有世界意识莉亚在，不怕会泄露秘密。
不然每次莫驭享受着贴心弟子小棉袄的各种殷勤服务，总有种来自异世界的孤魂野鬼偷偷享用了主人家后代孝子贤孙供奉的负罪感。
德卡洛蹦蹦跳跳地跟着莫驭穿过入口，进入了银龙梦境，一路上张大了嘴左看右看还时不时“哇”地惊叹一下。
然后他在看到等待在小木屋前的银龙和莫伊乌时，惊讶地瞪圆了眼。
“哇！两个老师？！”德卡洛本就不大的CPU都快烧焦了，他左看一眼莫驭，右看一眼莫伊乌，愣是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驭直接笑眯眯地把解释工作丢给了莫伊乌，毕竟这事情一开始是莫伊乌整出来的，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很合理。
于是，在伊亚利恩和雷卡尔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哇哇地哭成小狗的德卡洛和忙着安慰他的莫伊乌和银龙，老神在在的莫驭正淡定的和姐姐一起布置晚餐餐桌。
希德罗戴乌斯是最后到的，他笑眯眯地取出一叠精装的书籍，分给众人：“来，这可是刚刚加印出来的畅销书，领主大人忠实的冒险者咸鱼一条的作品，《虚与实的守卫者》，第一版已经全部售空了！现在印刷厂还在紧急加印第三批。”
“噗！”正端着杯子喝水的伊亚利恩狠狠呛咳了一口。
莫驭非常淡定地替尴尬的快脚趾抠地的骑士拍了拍背顺了顺气：“没事，这书我看了，写得挺好的，也没有歪曲事实编造什么谣言。”
“不……您不懂……”骑士虚弱地捂脸道。
事实上伊亚利恩在印刷前就看了咸鱼一条拿来的稿子，当时还觉得咸鱼一条写得挺好挺符合事实的，但现在希德罗戴乌斯把书分给众家人的举动，却让伊亚利恩莫名有了一种全身都要烧起来的羞耻感。
哪怕在论坛上看玩家们胡编乱造的同人文都没有太大感觉的骑士，此刻却反复回想着自己对咸鱼一条口述的过去，仔细在脑内复盘着书里有没有不能给长辈们看到的东西。
第335章
所谓家人，就是能够互相包容各自奇葩而又无伤大雅的行为，并能对此一笑置之的存在。
来自异世界的孤儿莫驭，以及从未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伊亚利恩，难得地享受了一波混杂着长辈关怀的温暖、熊孩子（德卡洛：？）震耳欲聋的哭声以及众多不含恶意却略有一点点尴尬的情感问题袭击的热热闹闹的本源世界.春节限时.家庭聚餐特殊副本。
——或许要比莫驭从前在微博上看到的吐槽要好得多，因为莎尔洛莉雅和雷卡尔都十分知情识趣，大部分关心的问题也都只是点到为止，只是莫驭和伊亚利恩还不习惯这种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而已。
结束了这场“痛”并快乐着的晚餐，送走了菲利兹洛克一家的莫驭和伊亚利恩两人，如释重负地同时长长吁出一口气。
得知了真相的德卡洛今晚则在银龙梦境里住下了，一副要和老师好好贴贴的样子，银龙脸色有一点点黑，却也答应了。
离开梦境的时候，莫驭先一步跨了出去，银龙却叫住了伊亚利恩，道：“你似乎已经找到了执念所在。”
伊亚利恩仍有几分犹豫地点点头：“您怎么看出来的？”
银龙笑笑：“你的眼睛里有了光。”
他拍了拍伊亚利恩的肩膀：“加油。”
伊亚利恩跨出了梦境，莫驭正站在雪中，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在注意到骑士时，领主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一刹那，伊亚利恩的心跳瞬间漏了几拍，然后疯狂地在胸腔里跳动了起来。
他忽然很想上前抱住领主，但最终只是走到了领主的身边，轻柔地为领主暖着被雪花冰的有些凉意的手。
两人回到法师塔里，莫驭走进书房打开电灯和供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感觉法师塔里好安静啊。”
“不如说，是刚刚太过于热闹了。”银发的骑士心有余悸，“我有点不大适应。”
“我也是。”莫驭理解地附和，“但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热闹。甚至还有点喜欢……如果说，一年只聚上一两次的话。”
伊亚利恩不由得笑出了声。
莫驭端着两杯新泡的红茶过来，放在了小茶几上，自己则在沙发上舒适地躺了下来：“我觉得，你最近变了许多。”
“嗯？”伊亚利恩拿起自己的那杯茶，不解地抬头。
“是好的变化。”莫驭笑道，“你变得开朗了很多，笑容也多了起来。要知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僵着一张脸，眉眼低垂，仿佛在看着虚空发呆。”
“那……您喜欢那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伊亚利恩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