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第640章
玩家们最近除了节日活动以外，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便是呼朋引伴地去南洲捕捉黑山羊子嗣作为自己的新坐骑，以及去地下城挑战一波“探索深层迷宫”。
地下城的资源颇为丰富，每一层的范围都极大，目前又是处在开荒的初级阶段，足够让玩家们每一趟都赚得盆满钵满。
从那位‘巫妖王’赫帕洛斯的表现来看，他并不像是什么抱有恶意的敌人，在向希德罗戴乌斯打听了一番关于副骷髅架子的坊间传闻之后，莫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嗯，是时候与这位‘巫妖王’见一面了。
于是，在玩家们纷纷下线吃饭用餐的在线人数低谷期，某位领主大人带着他的银发骑士，穿过传送阵，敲开了那座地下城小酒馆的大门。
小酒馆里格外的安静，打工的玩家已经下班，此时只有那具骷髅架子斜靠在柜台后的椅子上，骷髅头歪歪地抵在旁边的墙体上，鼻子处的大洞居然还有一个鼻涕泡泡随着它一吸一呼而变大变小。
——果真是活着的骷髅啊，没有眼皮也能打瞌睡……
莫驭轻轻咳嗽了一声。
——啪。
骷髅架子的鼻涕泡泡猛地炸开，它晃悠了一下身体坐直了起来，嘴里咕哝着：“我没睡！我还醒着！”
它晃了晃骷髅脑袋，坐直了身体，眼眶里的紫色魂火慢慢地亮堂了起来，像一双眼睛一样，朝着莫驭和伊亚利恩看来。
“哦，是伊莱娜的儿子啊，好久不见。”骷髅架子语出惊人，“你好，你好，是来领伊莱娜寄放的东西的对吧，稍等片刻，将近四百年了，我得想想东西在哪，你们等我找找。”
伊亚利恩：“……？您认识我母亲？”
“啊，那是当然。”骷髅架子揉了揉眼眶，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南洲少有的精灵女剑士，强大的伊莱娜，她和英雄王雷·彻斯特的婚礼，还是我主持的。”
骷髅头说着，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伊亚利恩，点了点头：“嗯，你长得更像你爹。我想想啊，我想想……对了。”
它晃了晃自己的骷髅头，头骨里面发出了叮铃作响的声音：“是在这里。”
赫帕洛斯取下了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打开饼干罐的盖子一样掀起了自己雪白的头盖骨，从里面取出了一柄钥匙。
那是一枚银制的雕花大钥匙，钥匙柄上雕刻着伊莱娜最喜欢的铃兰花，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非常符合精灵审美的紫色宝石。
“多亏我灵机一动藏在了脑壳里，这才没有被光明教会的那些家伙搜走。”骷髅架子有些得意地道，他把钥匙顺着柜台推到了伊亚利恩面前，随即把脑袋装了回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瞧瞧我的礼数……
我是‘伟大的巫妖王’赫帕洛斯，你是伊亚利恩吧，伊莱娜与雷·彻斯特的大儿子。我是你父母的好朋友，与他们一起在南洲冒险过的巫妖，‘伟大的巫妖王’这一称号，也是你父母所赠予我的。
不过你可能不大记得我了，毕竟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你出生的时候，我那时还抱过你哩。啧啧，你这闪亮的魂火，三百多年过去，依旧璀璨……啊，不，不，是更加璀璨了。”
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让莫驭和伊亚利恩都愣怔了一下，原本莫驭只是打算来谈一笔生意，没想到误打误撞，变成了认亲大会。
大概是看出了两人的表情有些古怪，骷髅架子有些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怎么，伊莱娜只让你来拿东西，却没有提过我？三百多年都没有提过我？”
伊亚利恩摇摇头，苦笑道：“不是提没提过的问题……我的母亲……在我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被光明教会收养长大的，事实上，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这下换成赫帕洛斯愣怔住了：“……怎么……她去世了啊……唉，难怪这么多年来，我没再收到他们的消息，我还以为他们是已经忘记了我这个老朋友……或者是嫌弃我这个啰哩吧嗦的老巫妖了……
没想到她竟然也去的这么早……明明精灵可以活很久的……”
它碎碎念着，一脸怅然若失——虽然莫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从一副白骨骷髅的脸上看出表情的，但他确实能够感受到从骷髅架子上传来的悲哀。
然后莫驭就看着那骷髅架子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团蓝色的魂火，撕成小块“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莫驭：“……？”
“哦，这是我的‘悲哀’。”赫帕洛斯说着，向两人递出蓝色的魂火，就像是分享牛肉干一样自然：“要来一口吗？”
“不了。”莫驭非常果断地一秒拒绝。
“唔，虽然吃自己的情感不如吃别人的，不过饿着的时候也不能太过挑剔。”赫帕洛斯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情感，又恢复了之前那‘正常’的波澜不惊的状态，它认真地看了一眼莫驭：“咦，莫伊乌……不，有点像但不是……唔，你的灵魂看起来跟这里的人都不大一样，特别凝实……”
它‘嘶溜’一下，吸了吸不存在的口水：“啊，是异世界的魂魄吧？诶，还有一片世界意识的碎片。”
它向莉亚颔首：“您好呀，伟大的世界意识。”
莫驭：“……”这个古怪的骷髅架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它好像谁都认识？
“哎，你们想必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赫帕洛斯通情达理地道，“正好，我有很多的时间，而且我也喜欢听故事和讲故事。”
它打开了柜台后面右侧的房门：“请跟我来吧，我们可以在一个更舒适的环境里好好聊聊天，叙叙旧。”
莫驭和伊亚利恩对视了一眼，银发的骑士微微颔首，拿起柜台上的那柄钥匙，走在了莫驭的前面，将领主大人好好地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赫帕洛斯露出了一个姨母微笑：“你们俩原来是小情侣啊，真好真好，是甜丝丝的感情！”
第641章
两人跟着赫帕洛斯走进房门，穿过走廊和另一个房门，竟是来到了一个户外的庭院。
这是一个十分温馨而美丽的花园，仔细打理过的草坪上摆放着一张欧风茶桌，茶桌边两两相对，摆放着四张同款式的椅子。
草坪四周长满了各色花草，以粉色、紫色的花草居多，还有一片一片的铃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淌，水流平缓的地方，开着一片淡紫色的睡莲。
一座小桥架在溪上，通往一座菜园子。
看到这个花园，第一时间映入莫驭脑海的想法，就是莫奈的画作。
这个小花园的风格实在过于浪漫，以至于赫帕洛斯这副白骨骷髅在其中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太好了，这里还是有好好地维持住原本的样子。”赫帕洛斯像是很久没有踏进这里的样子，如释重负地道：“这里是伊莱娜‘强行征用’我的地盘布置出的花园。
在失去他们的音讯、断了联系之后，我就没有再到这里来过。”
它感慨地道：“这么多年来，这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还记得她坐在那张椅子上喝茶的样子。”
它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好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又从肋骨之间掏出一团橙色的魂火，撕成小块往嘴里塞。
莫驭：“………”
——就算魔族吃的是情感，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被吃掉的情感，还会再长回来吗？”莫驭问。
“哦，会的。”赫帕洛斯道，“我是一个很容易被情感左右的人，太强烈的情绪会让我容易失控，伊莱娜就提议我把这些情感吃掉，这样我就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小零食，还有稳定的情绪。”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想法好厉害。”莫驭喃喃道。
“啊，是的，伊莱娜是非常厉害的精灵。”赫帕洛斯怀念地道，“唉，关于他们的回忆太多，我竟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些年来我消息闭塞，有些事情我也不大清楚……不如这样，我们魔族最讲究公平交易。
接下来，我们双方一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如果不知道答案的可以要求更换问题，但不可以说谎。”
它看向旁边的莉亚，白骨爪子抚在肋骨上，向前微微躬身：“愿世界意识为我们见证。”
莫驭轻轻眯了眯眼，随即欣然同意：“这个提议正合我意。”
“那么，我先来。”赫帕洛斯眼眶中的紫色魂火闪了闪，对莫驭道：“你是谁？”
“莫驭。”莫驭说，“我是莫伊乌意志的继任者，是他与世界意识所选择的执行人，也是阿姆特郡的领主。”
“唔唔。”赫帕洛斯点点头：“来自异世界的希望，看来莫伊乌与伊利斯那两个小子真的成功了。”
“那么，我的问题是，您是什么时候被光明教会封印的？”
这是莫驭目前最为疑惑的一点，根据伊亚利恩所阅读过的光明教会卷宗，这位巫妖王应该在两百年前就被封印了，但他却认识大约一百二十五年前才来到南洲的莫伊乌，以及那之后莫伊乌才认识的伊利斯。
“我想想啊，”赫帕洛斯用白骨爪子支撑着它的骷髅头，“今年我已经五百岁了，当我一百岁的时候，我遇到了刚到南洲的伊莱娜，没过几年，又遇上了雷·彻斯特……
我们和光明教会的人结下梁子，大概是那之后二十多年的事情，唔，然后我们过了一阵短暂的平稳日子。光明教会开始聚集势力、大肆追杀我们的时候，正好是你……”它对着伊亚利恩点点头，“……差不多出生的时候。”
“当时光明教会对我们穷追不舍，伊莱娜又刚刚生产，我便提议让他们一家前往中洲寻求精灵一族的庇护。伊莱娜是精灵王的妹妹，只要能回到生命母树的倾听范围，他们便是安全的。”
“我用幻化魔法引走了所有的追兵，并一直吊着他们在南洲打转，前前后后大约遛了他们一百余年，才回到我的地下城，”巫妖掐指一算，“那差不多是两百七十年前，也是那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伊莱娜她们的音讯。”
“但光明教会仍没有放弃对我的追踪，又是近七十年过去，他们摸到了我的地下城入口，我装作不敌，假死后卷城逃跑，然后闭城不出，在星球黯面待了足有五十年。
大约在一百五十年前，我觉得风头过去，这才换了个位置，重新设置了地下城入口。差不多那时候，我的地下城酒馆里就经常有一条银龙出没，祂喜欢最烈的那种酒，也跟我一样喜欢听故事、讲故事，我们一拍即合，成为了酒友。”
“大概又过了二三十年，那条龙带着祂喜欢的人来了，正是那位魔法师莫伊乌。”赫帕洛斯“嘿嘿”笑道，“蠢蠢欲动的银龙和迟钝的大魔法师，明明心意相通却谁也没弄懂自己和对方的情感……嘿嘿嘿，不过小情侣散发出的甜蜜情感是最香甜的美味，特别下饭。”
“祂们俩也踏上了我们当年的冒险之路，说是要寻找救世之法，这跟当年伊莱娜的愿望十分相似，我与祂们分享了一些我们当年的冒险经验后，祂们就离开了。我本以为我能够等到祂们故事的后续，没想到才过了十几年，光明教会又一次发现了我的存在，这一次把我追的唷，那可是鸡飞狗跳……
我一直逃到了这片林子里面，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大清楚了，大约他们是把我‘杀死’以后，又挖了个坑埋了，但祂们不知道的是，巫妖是靠命匣活着的，杀死我的骷髅并没有什么用，只要我的命匣还在，我就会一次次地复活。”
它顿了顿，用白骨爪子敲了敲头盖骨，一脸惋惜：“哎呀，哎呀，瞧我这个话痨，一不留神就说多了，我想，我应该回答了你们好几个问题？那么，你能用同样的诚意来回答我的下一个问题吗？伊莱娜、雷，还有伊利斯、莫伊乌，他们是生、是死，结局又是如何？”
第642章
“很抱歉的是，尽管我想以最大的诚意来回答您，但关于伊莱娜的事情，我们所知道的并不多。”莫驭简单地讲述了那个风雪之夜的故事，“而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听说伊亚利恩父亲的名姓。”
赫帕洛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但，关于银龙伊利斯与莫伊乌，我能给您远不止一个轻飘飘的故事。”莫驭掏出手机，拨通了银龙的视频通讯。
“喂，什么事？”伊利斯刚接通通讯，就被突然冒出的骷髅大脸吓了一跳：“……赫帕洛斯！你这个老不死的臭巫妖，居然还活着！我和莫伊乌都以为你已经被光明教会的人给清剿了！”
“嘿嘿嘿，这次真的差点就翻车了。”赫帕洛斯说，“这一次我被埋了一百多年呢！刚被月骐从土坑里刨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怕不是已经过去四五百年了哈哈哈哈！”
“哎，不过，真没想到，”它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伊利斯与坐在伊利斯头顶上的小小的莫伊乌：“你们会弄成这样……不过，灵魂还在就好。”
它捧着莫驭的手机和银龙与莫伊乌聊了很久，最终意犹未尽地将手机还给莫驭时，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个……这玩意，能不能也给我一个。”
莫驭勾了勾嘴角：“当然可以。”
“真的吗？！”骷髅架子瞬间高兴了起来，眼眶里的紫色魂火都燃烧的旺盛了一些。
“您既然是伊亚利恩父母的好友，又是银龙与莫伊乌的熟人，自然有资格获得一台手机……只要您愿意对世界意识宣誓忠诚，并且加入我们世界阵营。”莫驭又一次地挂上了他的招牌微笑。
赫帕洛斯兴奋的苍蝇搓手：“这当然没问题！”
莫驭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部新手机，递给了赫帕洛斯，教了它如何使用，并添加了银龙与莫伊乌的联系方式：“……除了这些功能以外，点开这个APP还能给冒险者们发放任务，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那样……不过以后就可以用手机结算货币，不需要冒险者们再兑换一次纳索。”
“哎，真不错。”赫帕洛斯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老顽童，对新手机爱不释手。
莫驭勾了勾嘴角。
他一开始就有所感觉，这位巫妖王，怕不是他的同类（从性格上来说），和他有着相同的、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喜好，甚至由于年龄大、经验多，段位可能比他还高上一些。
最擅长捕猎的猎手，往往会以猎物的身份出现，适当地露出一些马脚，迷惑猎物，让对方放下警惕心。
光是这位巫妖王对情绪、情感和灵魂的感知力，就足以使得任何谎言在它面前失去意义。或许，这就是以情感能量和灵魂为食的魔族最为可怕的天赋能力？
而它所展示出的那些中二、健忘的小毛病，大概率只是迷惑猎物的小把戏。
现在双方都对所展示出来的诚意十分满意，自然也能进一步地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