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按照奶牙所设计的陷阱,出于嫉妒之心,想要窃取、获得对方的身份取而代之,都可以被视为是一种‘认同’,那么实际上‘认同’更像是一种‘去异求同’的过程。
说白了,就是通过主动或被动的‘同化’,在敌方坚实的保护壳上制造出弱点,以便己方进行入侵。以此为基础往下类推,‘认同’的含义或许并没有那么狭窄,方式更可以多种多样、千变万化。
只要能达成‘同化’这个目的,不管是主动的、被动的、甚至是具有欺骗性的,或许都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承认。
而‘认同’不仅仅是敲门砖,‘同化’本身也是杀死神明,将神明重新化为普普通通的力量的‘消化’过程。
就像把肉块分解成脂肪和蛋白质等养分,重新吸收并长出属于自己的肌肉与脂肪,作为‘食材’被吞噬的神明,所有的具有特异性的‘自我’都会被破坏殆尽。
经过这个‘去异求同’的‘破甲、吞噬、消化’的过程,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那个被‘认同’的理念,而所有的特点与不同都会在整个神战的过程中被一一磨灭。
而‘否定’与‘存异’便是最后的反抗,反抗成功,即能保全自己挣脱而出,反抗不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细思起来,这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过程。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奶牙的身份倒会使祂成为一个非常合适的目标。”莫驭若有所思,把怀里抱着的狗子塞回给伊亚利恩,“环境与责任,往往能够磨平一切的棱角。”
伊亚利恩抱着狗子微微歪头,一大一小同时做出相同的动作,露出相同的迷茫表情:“?”
“大环境能够改变人。”莫驭笑道,“一旦邪神具有了某个身份,祂就被束缚在了这个身份之中。奶牙想要引出你羡慕嫉妒的情感,却忽略了作为黄金乡的皇子,就要承担起作为皇子的责任。
而这些责任,可不是什么轻轻松松办个舞会选个皇子妃就能完成的。
就是不知道这场神战到底要怎么判定‘认同’生效,是非得从身到心都‘认可’某个理念,还是只需要口头承认即可?
又或者,神战怎么判断某个理念属于谁呢?”
“那些零散的相似处并不重要。”伊亚利恩道,“无论人还是神,都是极为复杂的存在,总会有相似的或同源的部分存在。然而,神战破坏的是对方的基石,对方的‘自我’,即作为本源的重要特性。
比如奶牙的‘乐子’,如果能逼迫祂从看乐子的旁观者变为承担责任的守卫者,那么,我就能把祂的一部分的力量狠狠撕咬下来。”
“原来如此!”莫驭的眼睛亮了亮,“既是如此,我有个想法……我们得再回到城市里面去,收集一些用得上的情报。
……也不知道奶牙与异瞳构建这个幻梦的时候有没有参照真正的历史,但既然雷与伊莱娜是王与王后,那么按照逻辑推论,目前的黄金乡就是一个对外开放的国度。
这个幻梦到底完善到什么地步,都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我们计划的实施效果。
我们得调查一下,黄金乡目前是否有什么外敌与难题……”
——如果实在没有敌人,他还可以自己创造敌人,反正在这个幻梦之中,一切都是虚假的。当然,这种事情由他动手即可,没有必要让伊亚利恩知道,以免这种‘诈欺手段’使得‘守卫者’背离本心,给神战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小王子,自然应该遵循本心当一位圣洁骑士,而这种勾心斗角的脏活累活,某位领主并不介意代为操刀。
莫驭本身也不是这场神战所针对的对象,作为一个社畜,一切手段对他来说都只是实现目的的工具,只要没有无辜之人受到伤害,莫驭并不在意小小地扯几个谎、演几场戏。
当然,在光明神这位诈欺之神面前施展这些手段,或许有些冒险,但莫驭作为一个高维世界的灵魂,也有自信挡下那两位神明对自己的攻击。
——他也想试一试,如果同样两个神明的本源之中都包含‘诈欺’相关的属性,那么究竟谁会吞噬谁,谁又会笑到最后?
莫驭眯起眼睛,笑的像一只偷腥的狐狸:“奶牙与异瞳想把这场幻梦变成一个童话爱情故事,那么我就把它变成一个保家卫国的铁血剧本!看看我们新任的皇子与皇子妃,在家国大义和民众面前,又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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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查情报的工作,比莫驭料想的顺利。
从神战开始至今,伊亚利恩已经在这边住了几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一边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边牢记着遵循‘自我’与‘本心’,不时地对周遭的邻居伸出援手。
守护弱者,本就是骑士的职责。
这就是为什么附近的居民与伊亚利恩关系不错,甚至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们的行为能够影响这个幻梦中的NPC。’莫驭暗暗在心中记下,‘这或许会是一个很有用的细节……’
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伊亚利恩直接选择了附近的农贸集市作为探听情报的场所,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莫驭在出门前特意再次更换了自己的脸孔与打扮,‘烧烤乌贼’的捏脸太过精致,很容易被人记忆,既然已经利用这个身份跟伊亚利恩相认,现在就没有必要继续用这张脸招摇过市了。
他在背包里的配件里左挑右选,最终选中了一张从未使用过,同样普普通通十分路人,但却五官端正看着舒适的邻家青年脸孔。
这样的外表,就很适合在大爷大妈之中打探情报!
第862章
“新鲜的青菜!刚从地里采摘的!快来买!错过就没有啦!”
“山羊肉!早上狩猎到的山羊肉!鲜嫩多汁的山羊肉!”
农贸集市纷杂的叫卖声中,混杂着邻里乡亲的闲聊与八卦。
“黄金乡外的盗匪依旧猖獗,听说外出的商队又被劫了。”
“我们的商队在外人的眼里,那可不就跟金子做的肥羊一样啊?!”
“老板!这只羊为什么长了三只眼睛啊?!”
“有点污染,但没关系的,把眼睛挖掉煮熟了吃就行!给你算便宜一点?”
“喂,听说了吗?皇子选中了皇子妃!”
“啊?真的?”
“对,就在大街上,皇子妃当街拦路,皇子一见钟情!据说今晚就要举办舞会宣告皇子妃身份呢!”
莫驭仔细地听着那些谈论,不时还会插嘴询问,引出乡民更多的情报。
正如莫驭所料想的那样,虽然这个幻梦是由光明神贡献灵感创造的IF线,但在被创设出来、由虚实权柄接手并独立运行之后,它就按照逻辑推演自行发展,甚至掺入了部分真实的历史以补足光明神未曾做出设想的部分。
——或许不论是游戏、小说、还是单纯的梦境……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为了自身的存活,都会补全存在的规则与逻辑。毕竟,世上没有那么多能够完整地创造一个世界的存在。
光明神也并没有把太多的心力花在这个幻梦的构建之上,为了补全幻梦的设定,与虚实权柄相连的那片世界意识显然动用了一些自己的存货,或许,还掺杂进了封印物007所目睹的黄金乡的‘历史’。
这就使得这里的剧情——或者说‘历史发展’——有些诡异的混乱与似是而非。
比如说,在现实中,雷在登上王位后不久就将黄金乡外的盗匪扫除的一干二净,并因此获得了‘英雄王’的伟名;但在这个幻梦之中,或许是因为黄金乡从未闭关锁国,持续的对外商贸也养活了一批又一批的盗匪,长久地困扰着黄金乡的商队。
又比如说,黄金乡之中的生机并未被窃取,雷是在剿除盗匪之时与伊莱娜相遇相识相知。尽管黄金乡中生机充沛,然而如何应对污染反而成为了困扰着王与王后的问题。
‘这就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吗?一个问题被解决的同时,往往又会有另一个问题产生……在现实中,雷在扫除了黄金乡外的盗匪之后不久就远离故乡,而没过多久皮德拉就逐步开始闭关锁国,黄金乡与外界断绝了交往,自然就没有养活盗匪的土壤。
没有买卖,便没有伤害。没有过往的商人,商路废弃,自然也不会有盗匪傻傻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中守株待兔。
尽管生机在皮德拉的窃取中日益减少,但黄金乡完全封闭,外面的污染进不来,反而成为了一个纯净的世外桃源——日益凋零的那种。’
如果皮德拉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和贪欲而夺取封印物的力量,说不定黄金乡自给自足,也能过得很好。
打听到了足够的情报,莫驭与伊亚利恩提着买的肉与菜,牵着胖嘟嘟的小银狼,回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屋。
“有什么想法吗?”伊亚利恩问。
“有一些。”莫驭熟练地掏出了德鲁伊的净化术,把买来的食材净化了一番,“这些食物居然可以被净化,而且污染程度并不高……我还以为这里的所有事物都与幻境一样,是污染构成的呢。”
“准确的说,这个幻梦是虚实权柄创造的另一个时空。”伊亚利恩笑了笑,“虽然处于虚境之中,但我们、这里的人和物,都是被权柄凝结而成的实体……因此,这里的规则与外界一般无二,我们也需要正常进食。”
“嗯,我打算下午去黄金乡外面看一下,不知道这个幻梦的外延有多大,我有点好奇。”莫驭一边说着一边处理起了食材,“如果来得及的话,晚上我还想潜入舞会围观一下奶牙与异瞳的进度。”
“我可以去吗?”伊亚利恩问。
“不,你留在这比较好。”莫驭狡猾地笑了笑,“有些事情由我这边出手会更为顺利。”
既然明知道那里有陷阱,就没有必要亲自踩进去。不过,这些陷阱明摆着针对的都是伊亚利恩,莫驭准备再换个模样前去探探情况。
作为一个只有部分精神附着的赛博战斗人偶小号,莫驭可以说是浪到飞起。
毕竟就算万一,他整个小号连同这部分意识都折损在这,那也不过就是意外掉线,大号会自动苏醒,顶多会因为缺失了一部分的精神能量而显得容易疲劳或者头疼个一两天。对于社畜来说,可能甚至比不过熬夜加班带来的精神上的疲惫,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伊亚利恩亲身涉险,遇到险境就得豁出全部一命通关,败了就是败了、无可挽回;但同样的雷区,让莫驭来蹚的话,那容错率就高了,就算失败,顶多就是回去多睡上一觉,下次换个备用壳子再来。
无论从性价比还是安全性上考量,这都是最佳的选择。
莫驭很快就张罗出了一桌家常午餐——蒜泥白肉、野菜麦饭与排骨汤,连狗子都有一份精心准备的自制狗粮,伊亚利恩与银狼团子吃的头都不抬,仿佛是饿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大学生。
“这是我这几天吃得最好的一餐。”水足饭饱(没有酒)之后,伊亚利恩满足地吁了口气,忍不住感叹道:“从前我也不是什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可自从到了阿姆特郡之后,我的胃口一下子就被您养刁了。
这几天明明就跟从前一样吃着干粮,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莫驭轻轻笑了起来,顺手撸了一把吃得满嘴流油的银狼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起来,我不由得有些好奇,异瞳和奶牙,现在也在一本正经地扮演着皇子与皇子妃、一起快乐地用午餐吗?”
第863章
方塔区的宫殿之中,奈亚拉托提普与光明神,确实仍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因为光明神实际并没有来过黄金乡的关系,方塔区的场景搭建的颇有些不伦不类,外表是玛雅风格神庙的方塔,内里则是欧风大理石的华丽宫殿。
陈设装饰,无一不像极了光明教会圣城茹尔兰达的教廷。
无脸的仆人们在宫殿里勤勤恳恳地劳作,‘重要’的NPC们则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与对话,整个宫殿之中,弥漫着一股诡异而虚假的气息。
而在宫殿深处的宴会厅内,黄金乡的‘皇子’与他未来的‘皇子妃’,正在长桌两端遥遥相对,享用着‘他们’的午餐。
黑发的魔法师手中的刀叉吱吱呀呀地划拉着餐盘,切割着银盘之中近乎全生、淌着鲜血的肉排。祂将一块滴着血的肉排送入嘴中,贪婪而满足地咀嚼着那块血肉,眼神却直直地越过摆满食物的长桌,死死地盯着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银发‘皇子’。
祂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神明,一口一口地撕咬、咀嚼着生肉,像是在生啖邪神的肉体。
占据了‘皇子’身份的奈亚拉托提普丝毫不为所动,祂晃了晃手中的高脚酒杯,酒红色似血般浓稠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轻摇荡。
祂的唇边噙着高深莫测的笑容,饶有趣味地回望着黑发的魔法师:“这个发色、这个容貌,真不符合你惯常的风格。”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黑发魔法师的表情一瞬间微微扭曲狰狞,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比起伊亚利恩那个小崽子,我更想品尝你的滋味。”
“可惜、可惜,”奈亚拉托提普眼中精光闪烁,“我们虽然都擅长欺骗与诱哄,却也深知彼此之间天差地别、截然不同。我享受操控人类、诱骗人类的快乐,也喜欢观察他们的挣扎、痛苦、繁荣与终结。
我即是混沌的信使。世间的存亡、人类的生死乃至于时空的崩解对我而言都不过是佐餐的乐子,一切都毫无意义,只有混沌将永远留存。而你……”
祂两指捏着高脚酒杯的细足,将杯口遥遥指向光明神:“你是贪婪而自私的诈欺师,所有的谋划都在为你宏大的野心铺路。为此,你不惜伪装、欺骗、背叛……利用规则,却也破坏规则,蚕食母亲的血肉,只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奈亚摇摇头,端起酒杯,轻呷一口酒:“可你就跟我观察过的无数虫豸一样,渺小、贪婪、自不量力……我熟知你们这种类型,却永远无法与你共鸣,因你们在我眼中,仅仅是可笑无知的小丑。
你们视之为使命的目的,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们毕生的争斗,对我来说只是一场闹剧。
神明终究无法理解蝼蚁。哪怕在这个世界具有了神明之力,你也不过是在我脚边发出喑哑嘶喊的蝼蚁。”
“盲目痴愚的邪神又怎会理解努力活着的生命的苦痛?”光明神不屑地道,“天生天养的你们,从虚无中诞生之时就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明,又怎么懂得我从一个时时刻刻都会死去的脆弱的凡人变成无所不能的神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祂狠狠地从叉子上撕下一片滴血的肉:“像你们这样把‘活着’作为理所当然,甚至无聊到要么沉睡要么玩弄人类逗乐的邪神,只配成为我的食粮!”
“真可惜,你吃不掉我,”奈亚笑着说,“哪怕我在这世上只是一个幻体、一个具有力量的投影……
想要吞噬并消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你太高估自己了,你所仰仗的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却盲目的把这个世界也视为自己的敌人与食粮。
可笑的是,这个世界与她的规则仍在束缚着你。你我僵持了一百七十余年,可谁也奈何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