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即便是这特意为孩童制作的、只保护上半身的银链甲，重量也十分惊人。接过银链甲的一瞬间，对这与外表完全不符的重量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伊亚利恩双手一沉，瞬间失去重心往前摔去。
一直注意着伊亚利恩的阿利兰德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谢！”小小的伊亚利恩有些惊魂未定，急急忙忙道歉道：“我笨手笨脚的……”
“不是你的问题。”阿利兰德接过伊亚利恩手里的银链甲，为他抖了开来，帮助伊亚利恩穿上，“是叠放在一起的链甲太重了。但是再轻的甲衣就没有防护扛伤的效果，所以即使穿起来再不舒服，也要忍耐。
这些措施都是为了让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细密的银链环扣而成的甲衣在摊开穿上之后，重量便能分散到全身各处，对于一个外表12、3岁的孩子来说仍显得笨重，但至少已经是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内了。
伊亚利恩听话地点头，没有任何反抗与抱怨，任凭阿利兰德为他穿戴好甲衣。
“啊，在这里，找到了。”俯身在武器架上寻找了半天的维兰德则是取出了一柄重剑，它的款式与伊亚利恩现在使用的巨型重剑十分类似，只是长度、宽度上都缩短了许多，大概是幼儿版与成人版的区别。
“试试？”维兰德将重剑放在伊亚利恩面前的地上，小孩蹲下身去用尽吃奶的力气努力一搬、搬、搬……搬不动！
“果然不行啊。”维兰德笑着收回了那柄孩童款重剑，递出一柄插在皮制鞘内的匕首，“你就先用这个吧，刀刃十分锋利，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是！”伊亚利恩如释重负，双手接过那柄匕首，仔细地将刀鞘拴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第1022章
“一定得带他去吗？”阿利兰德忧心忡忡地道，“伊亚利恩还太小了。”
维兰德充满歉意地看着他：“阿利兰德，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选择。上面的人……很重视伊亚利恩。他们希望伊亚利恩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跟上大家的脚步。”
“可是他是半精灵，半精灵的成长速度跟我们不一样！他现在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孩子，幻境对他来说过于危险了！”
维兰德拍了拍阿利兰德的肩膀：“你放心，我有把握把你们带进去，就有把握把你们都带出来。即便那需要赌上我自己的命。”
阿利兰德咬着下唇，硬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半晌才憋屈地应道：“是。”
随后，他沉默着转身走向同伴们。
维兰德轻轻地在穿好银链甲衣、佩戴好匕首的伊亚利恩背上推了一下：“去，跟着阿利兰德他们。”
伊亚利恩趔趔趄趄地小跑几步，气喘吁吁地跟上了阿利兰德的步伐：“对、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不是你的错。”阿利兰德闻言放慢了脚步，等着伊亚利恩跟上，“你没有错，维兰德也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他走出营房，仰头看向天际：“可是，这一切却是错误的，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
伊亚利恩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被阿利兰德撸了一把头毛。
“走了，列队了。”
圣子们银甲重剑，一字排开，意气风发的帅气面容之下，却透着一种诡谲的悲哀。
这些圣子们最年长的也尚未成年——不论是不是长生种，不论他们已经活了多少年岁，他们的心智仍然停留在他们所属种族的青少年阶段，远远算不上成熟。
可他们却穿着与他们年龄不符的，足以压垮身躯的铠甲，背着比他们个头还要高的、与单薄的双肩一样宽的重剑，踏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幻境，与无尽的敌人厮杀。
维兰德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位白袍老人，从那身布满精致的暗绣钩花的白袍来看，这人的地位应该相当高。
“圣子们已经整装待发。您请。”维兰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退开，双手交叉在胸前、斜斜地倚靠在墙边，一脸不羁地等着那老人发表他的讲话。
“各位圣子们。”老人的声音尖细又难听，“你们之中大概有人还记得我，也有人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我。”
他的视线停留在伊亚利恩身上，嘻嘻笑了一下：“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圣剑骑士团的主理人，梅瑟斯大主教。我与圣剑骑士团，负责监管圣子们，也就是你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圣城的附近出现了一个幻境，你们去净化它，活着回来、或者死在里面。
若是有圣子英勇地为了教会、为了世界而献出生命，他们会获得人们的爱戴与怀念，献出那圣子的城镇，会获得十五年的税负减免。
谁都别想着从这里逃跑，否则我们圣剑骑士团将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如果你们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你们所有同伴、导师、朋友、家乡，都会因为你们的决定而付出代价。”
他又假惺惺地笑了笑：“若你们出色的完成任务，就会得到奖励。最出色的那个圣子，将有机会成为神子，获得无上的荣光。”
他挥挥手，示意其他圣子离开，却又单独点名道：“伊亚利恩，你过来。”
伊亚利恩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阿利兰德，阿利兰德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
伊亚利恩有些瑟缩，但仍是鼓起勇气走向梅瑟斯大主教，老人从口袋深处捞出一枚戒指，递给了他。
“这是荆棘戒指，”梅瑟斯大主教说，“你有一枚，你的导师维兰德也有一枚，你需要戒指才能进出幻境，而他能通过戒指监控你的行动……”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维兰德不知何时走到了梅瑟斯大主教的身边，他脸上的笑容未达眼底，“我才是这小子的导师，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大主教大人了。您宝贵的时间，不需要被浪费在这里。”
梅瑟斯大主教侧头看着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尖细的嗓音仿若太监：“嘻嘻嘻，是的，是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维兰德、圣子们，记住，乖孩子会得到奖励，坏孩子会得到处罚，教会一向赏罚分明。”
他嘻嘻笑着走了。
维兰德则从伊亚利恩的手上取过那枚戒指，摆弄了几下放入口袋，又掏出另一枚戒指给伊亚利恩戴上，戒指一接触到伊亚利恩的手指皮肤就自动缩紧，贴合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不要相信梅瑟斯嘴里蹦出来的任何一个字。”维兰德蹲下身来，平视着伊亚利恩的眼睛，低声交待道：“知道了吗？”
伊亚利恩不明所以，但乖乖点头。
他们这次要去的幻境，位于圣城的西南边，据说是一个新出现不久的幻境，暂时还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维兰德点了十五位圣子，其中有莫驭在流放地见过的熟人，也有不少他未曾见过的面孔。
“俄浦洛！”维兰德唤道，一位面容陌生的圣子便跑了过来：“导师！”
名为俄浦洛的圣子，有着一个吸引人注意的圆鼻头，脸颊上长着不少小雀斑。他还长着一头略显黯淡、半长不短的亚麻金发，浅蓝色眼睛小而狭长。
他这副容貌，以光明教会的审美来说，算不上好看，却很有记忆点，属于见过一次就不大会忘记的那种人。
俄浦洛在脑后松散地扎了个武士团子头，松弛中带着几分放荡不羁，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表，都十分逼近一个成年男子。
“俄浦洛是这群圣子里最为年长的一个。”维兰德对伊亚利恩道，“他进过十几个不同的幻境，经验丰富。他和阿利兰德会负责照看你，有他们在，你会很安全的。
幻境里情况多变，你只要乖乖跟在他们的身边。多看，多听，多学，不要添乱就行。”
第1023章
伊亚利恩跟着俄浦洛和阿利兰德走进圣子们的队伍里。
“所以，你几岁？”俄浦洛问。
“15。”伊亚利恩乖巧答道。
“嗯？你15岁了？”俄浦洛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可你看起来好小一只！”
“他是半精灵。”知道内情的阿利兰德解释道，“半精灵的成长速度和人类不一样。”
“哦，”俄浦洛想了想，又问道：“那对于半精灵来说，15岁是个什么概念？”
阿利兰德诡异地卡了一下，似乎脑内开始了非常复杂的运算：“我听说精灵族110岁成年，半精灵……是不是差不多？”
“如果精灵族110岁相当于人类18岁，那么他15岁相当于……”俄浦洛也卡住了，“……多少来着？”
“2.45？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旁边的科尔曼德罗凑过了他的大脑袋，加入了讨论。
“……等下，这意味着，他现在才不到三岁？？！”众圣子们震惊。
“我觉得半精灵的年龄应该不是这么算的……”洛斯卡弱弱地说：“活了15年和活了3年，怎么样都是有区别的吧？活的越久，看到的、学到的应该就越多啊……”
“也不能这么说，田里的菜只要一个月就能收获，但种出水果却需要三年。大脑、身体器官的发育是需要时间的，身体都没有完全成长，看见的事情再多也难以理解。”
“好怪啊，我有点晕了。”
“所以伊亚利恩到底是15岁还是不到3岁？”
“你想想啊，狗子一年等于人类七岁，那人类一年约等于精灵六岁，这也说得过去。换句话说，精灵每六年的成长才相当于人类的一岁。”
“……等下？你是不是把我们比作狗子了？”
长生种和普通人之间难以调和的寿命差几乎把圣子们的CPU彻底干烧了。他们咋咋呼呼七嘴八舌，数学题有没有算对不知道，但得出的结论却很统一：伊亚利恩是他们中最小的那一个，是需要他们好好照顾的幼弟。
涉世不深的少年们的喜怒总是很纯真，他们同吃同住共同训练共同战斗，早已把身边的同伴都视作同生共死的战友，如今加入一个幼弟，更是激起了这些心怀责任与正义的少年浓浓的保护欲。
因为队伍中有【虽然年龄判断标准成谜但绝对是】小孩子的关系，他们这次是一起坐上了光明教会提供的大马车，由八匹飞天骏马拉着飞上天空，前往这次幻境的所在地。
维兰德抱着自己的巨剑坐在马车车厢入口闭眼休息，而少年们则把伊亚利恩当做了某种吉祥物/宠物，马车还没飞到一半，伊亚利恩的怀里已经多出了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小零食，全是圣子们平时节省、藏匿下来的东西——有些是真的好东西，有些只能说是对原主人有着重要意义的垃圾。
坐在伊亚利恩旁边，爱照顾人、‘妈咪’属性爆棚的阿利兰德努力忍耐了三秒，发现自己完全忍不下去，只得长叹一口气，任劳任怨地从伊亚利恩那边收缴了圣子们给的小礼物，把真的好东西挑出来递给伊亚利恩，再把剩下那些咬了一口的曲奇饼、放了三年的奶糖……全都一一丢回了不靠谱的原主人那里。
维兰德悄悄抬起半边眼皮扫了一眼，微微扬了扬嘴角，又继续闭目养神。
他们的马车在幻境之外降落，之前已经出过幻境任务的圣子们熟门熟路地搭建起临时的营帐，伊亚利恩则被这些自封的哥哥们放在了未点燃的篝火堆旁边，乖巧地吃着阿利兰德仔细检查过的零食。
莫驭觉得这些圣子们真的都怪可爱的。
伊亚利恩正在吃的，是一种特制的奶酪小饼。
这种小饼是用干酪磨碎成粉、再加入小麦粉和大量的糖烤制而成，因为没经过发酵所以十分坚硬，只能用牙慢慢磨碎，口感算不上好。可对于总是在战斗或训练，需要大量卡路里的圣子们来说，这既是补充能量的干粮，也是最好的美食。
伊亚利恩很珍惜地咀嚼着小饼干，他很喜欢这些友善的大哥哥们，即便有时他们会由于过度热情而显得不靠谱。
阿利兰德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在伊亚利恩的身旁坐下：“好吃吗？”
伊亚利恩点点头：“好吃。”
“这里离幻境很近，污染的浓度很高，这就意味着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窥秘人窥视。”阿利兰德往伊亚利恩身边挪了一些，他压低声音，俯身在伊亚利恩耳边道：“作为圣子，我们大部分时间都被教会监视，只有在幻境和幻境周边，我们才是自由的。
……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
伊亚利恩懵懂地看向他。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能听懂我所说的一切。”阿利兰德说，“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不要相信教会。教会在利用我们，利用每一个圣子。神明有着祂自己的目的，我们不知道那具体是些什么，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但我们知道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对劲。
伊亚利恩，一个错误的方法，在大多数时候无法通向正确的结局。就算命运对人们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将一切的错误扭转走上正轨，也会有许许多多的牺牲者因为这个错误的方法而受到伤害。
一个真正良善的神明，是不会选择用错误的方法走向正确的结局的。”
伊亚利恩咀嚼饼干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好像明白了，但好像又不明白。”
“没事。”阿利兰德笑笑，“你还小，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或许还太深奥了一点。这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感受，用大脑去思考、判断。不要盲目地相信神明、也不要相信教会，甚至不要盲目地相信我。
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跟随你自己内心的指引，走向你所认为正确的道路。”
他拍了拍伊亚利恩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10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