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咸鱼一条则看向了温德尔。
“我没法替你做决定。”她轻声说着，眼睫微颤，“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一个可怕的世界，活在这里就意味着每时每刻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也许上一秒还相安无事，也许下一秒就是诀别……
如果我死了，我还会回来，哪怕是换一张脸，换一个身体……可若你出事的话，或许就是永别了。”
温德尔却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担忧。可是，咸鱼小姐，请不要把你的恋人当做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啊！作为折损率最高的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员工，我们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的人……嗯，这句话我用对了吗？”
他扶了扶眼镜，自信地道：“别看我总是坐办公室，我也有点保命的小手段在身上。再说了，即使这是一个神明设下的、捕猎另外两个神明的陷阱，我也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了判断和选择，我的好奇心不容许我一遇到危险就临阵脱逃。
所以，我会与你们一起走下去。”
他又顿了顿，抬头看向黑暗的天花板：“而且，目前看来，这里也不是个随意就能离开的地方。”
咸鱼一条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她非常认真地将双手搭在了温德尔的肩上：“我明白了，但无论如何，请答应我一件事——但凡遇到任何危险，只有我们帮你挡刀，没有你帮我们挡刀。
我们冒险者就算粉身碎骨，也能从地狱的尽头爬回来！所以任何时候，都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优先！”
“好的，我答应你。”温德尔看着咸鱼一条格外认真的脸，不由得也严肃了几分。
重要的事交代完，咸鱼一条放下心来牵起温德尔的手：“话说，要是我真的一不小心挂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躯壳？咳……倒不是我现在的面貌有什么不好啦，但如果真的到了要买炼金壳子的地步，总得捏个双方都喜欢的脸和身材嘛~”
温德尔：“……？”总感觉这个话题有点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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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真是合适啊！”詹娜丝望着画面中的小情侣，感慨道：“一个是封印物一个是异界的冒险者，可身份的鸿沟、世界的差异都无法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不比罗密欧和朱丽叶还动人吗？”
“在我记忆里，罗密欧与朱丽叶可是一个悲剧。”黑暗女神道，“话又说回来，我们当年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幻境？”
“你不记得了吗？”詹娜丝奇道，“我们刚吃完工艺之神抛下的那部分，你就感应到了弗里尔斯的手下趁我们用餐之时，侵入了你的神庙，窃取了你的项链。
安妮·盖尔玛为你拦截了那些匪徒，也因此遭到了弗里尔斯的报复。
你匆匆离开去救援安妮·盖尔玛，而我在清扫了战场之后，的的确确有注意到工艺之神遗留下来的残骸与武器，还有一个疑似幻境入口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被詹娜丝一提醒，黑暗女神恍然大悟，“我走得急，后来又忙着安妮那边的事情，难怪我对这所谓工艺之神的埋骨地都毫无印象……那后来呢？你没有尝试去探索幻境？”
詹娜丝笑吟吟地道：“那时我犹豫了一下，习惯性地roll了一次骰子，结果却roll出了一个大失败。我觉得那个地方怕是不大吉利就没进去。更何况，工艺之神已被我们吃了大半，你不在，剩下的那些部分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就先行回来了。”
作为执掌命运的女神，詹娜丝总是喜欢有事没事roll一roll命运之骰，以此作为日常行事的参考。
虽说有种说法是占卜师不能给自己占卜，但这说法警告的是那些会将个人情感、利益等私人考量代入占卜的业务不熟练之人。
试想一下，若一位占卜师屡屡占卜出前路大凶，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测算，硬是要算出大吉之相强行前往……那么当他真的在旅行之中遭遇不测时，又该怪谁呢？
——是最后一卦算出大吉的卦象，是提醒他却又背弃他的命运，还是早已忘记了占卜真谛不信命运的占卜师自己？
当然，作为占卜专家中的专家，詹娜丝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祂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占卜，若前路有难，那换条路就是了。
自那次掷出一个大失败、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之后，祂便再没想起过这所谓的‘工艺神的埋骨地’，没想到阴错阳差之间，倒让祂们避过一劫，避开了一个为祂们设下的陷阱。
“所以，工艺之神真的是光明神的小号？”黑暗女神问。
“是的，”詹娜丝拉动着时间线道，“这事异瞳做得比较隐蔽，就连我一开始都未曾察觉……因为异瞳不是在恩里科出生之后动的手脚，祂在恩里科出生之前，就向他的父母‘买’下了这个婴孩的躯壳和性命。
而这一切，也均是在梦境之中完成——异瞳动用了精神权柄，潜入了恩里科父母的梦境，完成了这个交易。”
“他的父母居然会同意？”黑暗女神不可置信地道。
“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很难理解……但恩里科的父母是虔诚的光明教会信徒，神明对他们所提出的要求，是神明对他们的看重与信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拒绝？”
第1097章
“这群狂信徒！”黑暗女神咋舌。
“神明让他们献出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以此交换神明的庇佑和日后的荣华富贵。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詹娜丝手指轻轻在命运线上拨动，食指一弹，几幅画面便投射在半空中，“只是牺牲一个孩子，又能有多大关系？事实上，这对夫妇之后还生育了五个孩子，有男有女，繁衍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恩里科也为他们赚取了足够的财富与荣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有人都记得他们是生育了神明的人，而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将那个梦境遗忘——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在精神权柄的影响下，他们第二天醒来就不记得做过什么梦了。”
祂继续弹出一个画面，那是婴儿恩里科出生时的景象，小小的婴儿脚底，有着一个不甚明显的胎记，看起来与光明教会的圣纹极其相似。
“即使这是在一个被遗忘的梦境之中达成的契约，它依然被世界、被规则所承认，恩里科出生之时便没有魂魄，在那躯壳之中的，自始至终皆是异瞳的一道分魂。”
“我不明白，”黑暗女神喃喃道，“异瞳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精力，去创建这么一个小号？我知道祂想借此瞄准我们的权柄，但工匠、艺术与虚实、精神本身也不冲突，祂若是真有此等威能，为什么不直接扩充自己的权柄？”
“自然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詹娜丝继续拨动命运线，找出越来越多的片段，“一位神明要伪造天赋异禀的孩童是何等容易之事，恩里科生于石雕匠人之家，只需要表现出比常人聪慧之处就能吸引来世人的目光。
幼童在学会走路之前就已经会作画，只学会和泥巴就能制作出被神明承认的雕像——只要神明配合，人们不会知道，这些堪称神迹的奇观只是一场大型的表演。”
“人们都喜欢八卦怪异的事件……有着神童名号的恩里科能够轻易地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传奇，获得人们的崇拜与肯定，”黑暗女神恍然大悟，“比起那些默默无闻一辈子，在死后才堪堪崭露头角的艺术家们，祂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不仅如此，光明神有着精神的权柄，可以触及人们的精神层面，让他们感觉到艺术带来的震撼。”詹娜丝思索道，“这种操作也很容易完成，在人们看到祂那些蹩脚的作品时，使用精神权柄震撼人们的内心，于是‘嗡’的一声，被精神权柄狠狠敲了一下的人们都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看完那些‘艺术品’后的感觉。
一个神话又诞生了。”
“艺术是一个非常主观的事物，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但只要能撼动人们的心灵，触及底层的情感，不论美丑好坏，皆能称之为艺术。”黑暗女神道，“异瞳给人们展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作品，同时用权柄震撼人们内心，强行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使人们对恩里科产生了莫大的误解。
异瞳用自己的权柄，帮自己的小号积累名声、囤积经验与财富……我猜，在制作那些栩栩如生的艺术品之时，恐怕祂也动用了虚实的权柄吧？”
“正是如此。”詹娜丝确认道，“这也是异瞳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吸引艺术的原因，祂本就没有任何艺术的审美与能力，若是自己亲身下场，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祂用虚实权柄与精神权柄弄出的把戏。
神明用权柄刻制雕像、绘就画卷，都不是什么奇事，不如说，这些对于神明而言，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但这些作品由一个幼小的、无知又可爱的孩童完成，就是常人无法解释的奇妙事件，就会带上神秘而梦幻的色彩，变成人们津津乐道的趣事，甚至无数真正具有实力的艺术家会纷至沓来，就为了一睹这位神童。”
被骗来的信仰汇聚，所有人都认为恩里科是一名具有天赋的艺术家之时，艺术的权柄也会被吸引过来，附着在恩里科的身上——哪怕一开始被吸附过来的，只有小小的一部分。
“只要让异瞳触碰到艺术的权柄，祂就能完善自己的骗局。用艺术的权柄制作出艺术的作品，根本是信手拈来。就像魔术师通过表演获得了魔法，恩里科也借由艺术的权柄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名作。
恩里科的年轻躯壳成为了最好的卖点、最好的幌子，打败了无数鬓发花白的匠人、画师……异瞳本人吸引不来的权柄与信仰，祂利用一个婴儿的躯壳做到了！”
“在欺诈与骗局的方面，这位的确做到了极致。”詹娜丝感叹道。
让小号恩里科成为工匠与艺术之神，获取匠人的信仰，得到艺术的权柄，这只是异瞳计划中的第一步。
接下来，祂的目的是通过艺术，侵蚀其他神明的权柄。
艺术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它虽然还未发展成为至高权柄，但通过这个权柄的外延，能触及很多神明的领域。
比如通过栩栩如生的活人偶触及‘不死’的领域，比如通过艺术去触碰情感、心灵与灵魂……无形的弓箭，已然瞄准了黑暗女神与地狱大公。
“或许还不仅仅如此，艺术同样可以用来绘制自然景色，若是恩里科没有被我们提前伏击，若是德鲁伊们没有凭空出世，待到生命母树凋零，人们恐怕只能强迫自己适应污染，在食用污染的食物时回忆绿草茵茵的过去。
到了那时，绘制着一切美好的景色的画作，又能吸收来多么巨大的信仰？”
只要想象一下那种未来，詹娜丝就觉得毛骨悚然。
在祂们一无所知的时候，异瞳竟在布下一个如此巨大、如此复杂的局。
虽然没有勘破真相，但两位女神却阴错阳差地提前撞破异瞳的布局，误打误撞地毁去了异瞳精心锻造出的王牌小号，甚至还避开了异瞳设下的陷阱……这或许是命运的必然，或许又是极其幸运的偶然，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命运仍在眷顾着命运自身。
第1098章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么，开门了！”
两根巨大的藤蔓一左一右插入门缝之中，用力搬动门扉，只听得咔哒一声，机关触动，两扇门轰然开启，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无数利箭密密麻麻地扎在了地上。
躲在门两边的冒险者们纷纷捏了一把汗。
“果然有开门杀！”
“这要是站在门前，可不得被扎成刺猬啊？”
“太厉害了有雨大佬！又一次提前识破了异瞳的诡计！”
“只是正常的逻辑推演而已。”今日有雨摆摆手，控制着藤蔓先行探入石门之中，德鲁伊与他们催生的植物心念相通，无须言语也能感知到植物那边发生的一切。
“应该没事了吧？”萨满来跳舞呀迫不及待地探头探脑。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得石门里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连续爆炸声、乒里乓啷的刀兵撞击声、此起彼伏的石块轰塌声，还有刺耳的怪物尖叫声。
来跳舞呀：“……对不起，说早了！”
“再稍等一下下哦～”今日有雨笑得眉眼弯弯，但来跳舞呀却看出了几分杀气，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片刻之后，石门内的声响完全消失，今日有雨足足又等了五分钟，才收回藤蔓，转身进入其中。
两扇石门之后是一座神殿，宽敞的神殿之中，精美绝伦的雕像一字排开树立在通道两边——至少原本应是如此。
现在这些雕像都东倒西歪，残肢断臂、脑袋滚落在脚边，一看就是被藤蔓狠狠抽倒在地。
藤蔓吭哧吭哧地从大殿深处游了出来，在今日有雨脚边盘成一圈，蹭了蹭她的手，似在邀功。
“我让藤蔓在这里大闹了一场。”今日有雨环视周遭一片狼藉的神殿，“应该能够有效地为我们扫清一些障碍、排除部分危险。”
众人看着满地焦黑坍塌的碎石，深深扎入大地的各式武器，不由得咧了咧嘴：“真不愧是有雨大佬，做事就是周到。”
“这里还有别的东西。”温德尔瞥了一眼那些被藤蔓先行趟过一遍雷的陷阱，“单凭这些设计，不足以杀死神明。若这个幻境是光…咳、异瞳提前准备好的，至少也应足以杀死或重伤黑暗女神。
就算黑暗女神来到这里时已经处于被污染的状态，光是这些雕虫小技，估计也只能伤得了祂的皮毛。”
“可是，杀死神明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吧？”咸鱼一条低头沉思，“工艺之神只是一个小神，而黑暗女神拥有至高权柄之一……就算是伏击，半残的工艺之神真的能布下杀招吗？”
“工艺之神做不到，但如果加上异瞳本体呢？”今日有雨忽地灵光一现，脑洞大开。
众人：“啊？啊！”
“不至于吧？虽然我们都很想把异瞳往死里扁，但神明都有300级以上，我们这里撑死最高也就一百多级，这两百级的差距可补不上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八个一百多级的再加上温德尔还有球球的那个小徒弟，怎么就不能打了？”
温德尔：“……”不，等下，加法再好，级别也不能这样硬凑的啊！
他往前一凑，刚想插话，眼角余光却透过镜片，瞥见那一地大理石雕碎块正嗡嗡颤动。
温德尔脚下一顿，回身一拉，将咸鱼一条带入怀中，他的披风随着旋转的离心力顺势抖开，似有某种力量扩散开去，与那些飞速袭来的大理石雕碎块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啊啊啊！”咸鱼一条急得跳脚，“都说了你别保护我！”
温德尔没跟她掰扯，而是从怀里掏了一件物事塞入她的手中，快速而低声地道：“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有奇异的能力，我也有……只要你收好这样东西，将它放在你的那什么背包里，我就绝对不会死。”
咸鱼一条愣了愣，她低头一看，手中是一截枯槁的骨爪，大致还能看出手部的结构。它像是被火焰烧过，不但有些焦黑，还微微向内蜷曲，看着有几分诡异。
咸鱼一条还想细看骨爪的属性，但一颗大理石脑袋在他们头顶轰然炸开，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手便将那骨爪收入背包里，然后掏出了自己的羽毛笔，在空中画出几个狂草大字，那些笔画瞬间凝结成灰色的硬石，狠狠砸在满天乱飞的石雕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