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作为会议的主持者，多特只接过蛋糕就放在了一边，他喝了一口茶水，道：“各位所说的提案，我无法认同……蒙布朗自治联邦不可能就这么就地解散，并入光明教会之中，并将我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奥利哈钢矿脉拱手相让。
我以为各位这次前来谈判，是带来了更多的诚意和不同的方案，如果只是这种打发人的东西，恕我不能同意！”
布列斯利则老神在在地勾起一抹笑容：“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不需要你的同意了。”
“什么意思？”多特一头雾水，随即他身边的人立刻出现了异常。
“啊—！”他的哥哥突然惨叫了起来，触手从他的眼眶中长出，一颗眼睛悬在触手之上，浑然成为了触手的一部分，正在滴溜溜地转，他的身躯也发生了异变，奇怪的蝎壳一样的甲片从他的肩上长出，覆盖了他一半的身体，他的右手已然变成了一根蝎子的大钳。
多特从位子上一跃而起，他惊悚地看着桌边己方的亲朋好友们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变成怪物，而坐在对面的光明教会之人却仍在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吃着蛋糕。
第1227章
这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多特·蒙布朗几欲作呕，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看向了桌上的茶点，又抬头看向了布列斯利枢机主教：“是你们！你们在茶点中下毒？！”
“哎呀，话可不能乱说。”布列斯利枢机主教放下了茶杯，假惺惺地笑道：“这可是你们用来招待我们的茶点，怎么我们吃了没事，而你们却异变成了怪物？！
啊，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群不信神明的邪教徒，那么，得不到神明的庇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布列斯利枢机主教‘嘻嘻嘻’地奸笑了起来：“现在臣服于我们也还来得及唷，没准有的人异化还没那么严重，可以救一下呢？”
多特看着那些面目全非，明显魔物化并在痛苦哭嚎的亲属、友人们，很明显地开始动摇：他的瞳孔骤缩，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几乎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
尽管他的常识与理智告诉他，当普通人的身上出现如此严重的异化之时，就已经无药可医、神仙难救了，但任何人真到了这种时刻，情感上都会选择相信绝路尽头仍存在一线生机。
——即便那一线生机要用极高的代价去换，但若是倾家荡产就能换回家人性命，那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救……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多特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扑向哀嚎倒地，在地上不住翻滚、半身化为蝎子、半身却开始融化的大哥，乞求地望向布列斯利枢机主教：“你们不就是想要奥利哈钢吗？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总行了吧？！”
“哦～”布列斯利枢机主教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抬手吹了吹指甲缝中的渣滓：“那我们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他冷下脸，对着身后的巡回教团道：“把这些怪物净化了吧。”
“是！”巡回教团的神使们一一换上武装，拔出长剑，对着那些即使变化成异怪也无力发起攻击的普通人的要害刺下。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多特目眦欲裂，大喊道：“住手！住手啊！我不是说矿可以给你们了吗？为什么不救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救人？”布列斯利枢机主教冷笑道，“这里哪里还有人？都是些异变的魔物罢了……哦，你也别着急，虽然你只喝了茶，摄入的剂量少了些，但迟早也会发作的。”
“什么……”多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你们……你们简直是冷血的恶鬼！为了那些矿石，你们竟不惜残害屠戮无辜的活人吗？！”
“Zo…u…”地上扭动的半蝎人口中发出混沌不明的声音，他用巨大的蝎钳推搡着多特，努力发出正确的音节，“走！”
“哥——？！”多特惊道，他显然没有想到，这样的大哥竟然还保有人类的意识。
“去……去救……你嫂子……孩子…们！”半蝎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脖颈前佩戴着的奥利哈钢项链正幽幽地泛着银光，显然这平日里用于装饰的配饰正在发挥奇妙的作用，堪堪护住了那属于人类最后的一丝理智。
只是，每说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极其艰难，他用尽全力拼凑出了一个勉强可以理解的句子，便嚎叫着挥舞着新长出来的蝎钳与蝎尾，朝着那些神使们扑了上去。
再不用兄长多说一个字，多特转身便跑，双手护头一个纵身，撞碎了议事厅的窗户、半滚半摔地落入庭院之中。
他不顾身上被碎玻璃划出的伤，撒腿就跑，可才跑到半路，他就听到了从小厨房中传来的不祥的呻吟声。
“不……不要啊……”多特心生恐惧，脸色又惨白了几分，“世界意识啊、众神啊……无论是谁都好，请救救我们！别带走我的家人——！”
他的祈求来得太晚了，当他撞开小厨房的门，只看到了地上不住翻滚、耸动着的，一个个带着诡异人脸、不可名状的诡异肉块……大的、小的、完整的脸、已然看不出面容的脸……这里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甚至那些泥浆状的活肉块还在不断蠕动、互相吞噬，一张张或完整或残缺的脸融合在一起，扭曲成了更大、更诡异的怪物，它们的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言语，俨然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只剩下魔物互相吞噬的本能。
“啊啊啊啊啊——”多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爱玛！嫂子！多德——！”
他一个接一个地喊着自己的亲人的名字，妻子、嫂子、儿子、女儿……一张张记忆中最甜美的笑颜此刻都变成了怪物身上的死亡面具，对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只有他的侄子不知所踪，对，多蒙从早上便出门去了，他不在这！！
多特近乎疯魔，一瞬之间如此惨烈地失去几乎所有至亲的冲击完全击溃了这位联邦领主的心理防线，他的精神摇摇欲坠，而之前他喝下的那加了药的茶水也开始发挥作用。
多特的变异姗姗来迟，却并未缺席。
他的皮肤开裂，爆出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巨大眼球，多特的膝盖摇晃了两下，终于再撑不住他的身体，他双腿跪地，泪水从他全身上下的眼球之中流淌而出。
布列斯利枢机主教带着神使们施施然走来，他缓慢地一下一下地鼓着掌，像是在欣赏着一个杰作。
“世界意识啊……神明啊……无论是谁！”多特·蒙布朗用尽他最后的清明，仰面向上苍祈求道，“世界意识为我见证！我，多特·蒙布朗，蒙布朗自治联邦领主，代表整个蒙布朗自治联邦宣布，我们永远不会臣服于光明教会！
我的侄子，多蒙·蒙布朗——愿他好好活着——将继承我个人以及蒙布朗家族的一切财产、权力、地位，他是唯一合法、正统的继承人！也只有他有权再指定下一任继承人！愿蒙布朗自治联邦长存！”
第1228章
多特·蒙布朗转而向布列斯利枢机主教大喊道：“愿世界意识为我见证！愿众神为我见证！我以我的生命诅咒光明神与光明教会！你们将永远不会得逞！
若无人为我见证，就让我化为幻境，向每一个过路者述说你们所犯下的恶行！”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杆长枪已然贯穿了他的胸膛。
布列斯利主教吹了吹指甲缝中的灰尘，向着手下摆摆手。那神使走上前去，从多特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长枪，唰地一甩，血液四溅。
看到这里，多蒙爷爷泪流满面，早已死死捂着嘴泣不成声。
记忆的画面仍在继续，畏畏缩缩地躲在神使背后却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德斯蒙德镇长颤颤巍巍地站出：“这和我们说好的不大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布列斯利枢机主教轻描淡写地道，“你会得到你的报酬，而我们会得到蒙布朗自治联邦和奥利哈钢矿，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枢机主教大人！”一个神使道，“尸体不对劲，他在继续异化，污染浓度在疯狂上升，他怕是要化为幻境！”
“哦，不必担心。”枢机主教老神在在，“这也符合我们的计划，全员退离。对了，我们带来的那些幻境核心呢？”
“在这里。”神使们掏出那些被用秘法封存的幻境核心，“这些都是我们专程让圣子们从幻境中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核心，为此还折损了不少好用的圣子们……
真的要用在这里吗？感觉怪浪费的。”
“不浪费～不浪费～”枢机主教笑眯眯地道，“圣子那种躯壳，要多少有多少，这些幻境能为我们保下奥利哈钢矿脉，这才是泼天的富贵。去，把这些幻境安放在地图上圈出的位置，所有重点矿脉都要覆盖到！
神明已经去矿山那边了，祂会顺手解决蒙布朗家与埃尔蒙特家剩下的儿子，这样一来，这个自治联邦就是我们光明教国的一部分啦！”
“等、等下！”德尔蒙特·德斯蒙德惊道：“你们不是说解决了蒙布朗以后，就把自治联邦交给我管理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幻境又是怎么回事？！”
“哎，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布列斯利枢机主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转身避着逐渐开始蔓延的幻境往外走：“长年执掌政权的家族转瞬之间覆灭，无能软弱的家伙突然上台，必然会引起人们哗变、猜忌纷纷……
奥利哈钢是世间难寻的至宝，多少势力都为之眼红，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咧开嘴，笑的得意洋洋，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要把整个城市的人都送去陪葬的模样：“聪明人都知道，要把宝物藏在只有自己才能拿到的地方。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有能力平平安安进出幻境，这不就是最好的保险库吗？”
“你们不能这样做！”德尔蒙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只同意帮你们对付蒙布朗和埃尔蒙特！可没答应你们对付整个自治联邦的居民！那些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话由你的口中说出来，可真是讽刺啊～！”枢机主教笑得像只奸猾狡诈的老狐狸，“刚刚杀死你的同僚，甚至连他们的妻眷都没有放过的人，不就是你吗？”
这两位真可谓是五十步笑百步，真要说起来，谁都不配说谁。
“你们就不怕……”
德尔蒙特刚刚开口，就被布列斯利枢机主教打断：“哦噢，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要好好斟酌斟酌再把威胁说出口……
你可是真正动手杀死了这些与你朝夕相处多年的同僚、朋友的凶手，你已经跟我们在一条船上了，还以为自己能够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吗？”
他再一次发出了那种‘嘻嘻嘻’的奸邪般的尖细笑声：“别太天真了，我的朋友。接下来你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我们给你的赏赐，你得紧紧抱着我们的大腿，祈求我们的怜悯与仁慈，才能保住你与家人的性命。
不过，你若表现得好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给你一笔足以奢侈地享受一生的财富，再给你一个镇子，让你成为小小的领主，过上你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么，你怎么说？”
德尔蒙特看着光明教会在城中掀起了一场血腥的风暴：幻境接连在城镇内出现，只有那些虔诚的教徒们被神使们护送着离开家园，而有一丝疑心的民众都在光明教会的故意为之或纵容放任之下被幻境吞噬、被污染侵蚀成为怪物……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愿意加入光明教会之人，除了不知道怎么成功逃离光明神追捕的多蒙·蒙布朗和他的守卫之外，无一幸存。
德尔蒙特最终屈服了。
满手鲜血的他，即便存有足够指证光明教会、将光明教会从圣洁的山峰之巅一同拉至地狱的证据，他也没有勇气使用。那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那些证据如果使用不当，便只能浅浅划伤光明教会的一层皮毛，却令他自己粉身碎骨；光明教会一旦知道他手里有那些证据，便会追杀他至天涯海角，直到将他们全家都挫骨扬灰不留一丝痕迹为止。
于是，德尔蒙特什么也没有说，他从此成为了光明教会最‘虔诚’的教徒。
他心里信不信光明神自然是另一回事，但如今德尔蒙特已经骑虎难下，只有明面上的虔诚能护住他与家人的平安。
德尔蒙特没有销毁那些宝贵的证据，即便他不敢将之公布。他仍将记忆留存了下来，和那些信件一起埋藏在了老宅的地下，只留给自己那倒霉的孙子伯朗特一句晦涩难懂的谜语。
——如果他的后代真有用得上这些证据的一天，德尔蒙特相信自己会很高兴看见光明教会的灭亡，至于那时候他会怎么样嘛……
嘿，他只希望这个时间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等他死了回归生命意识之海以后，哪还会在乎那些不值一文的名誉呢？
他倒是真正做到了生前当及时享乐，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第1229章
“这便是蒙布朗自治联邦覆灭的真相。”皮德森先生喃喃道，“这是多么残忍的手段，多么惨绝人寰的悲剧，多么令人发指的恶行！
不仅是蒙布朗自治联邦的掌权者，就连他们的家眷……女人、小孩……还有全城那无辜的人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奥利哈钢……”精灵王不忍地摇头，“他们竟如此践踏宝贵的生命！”
“完全的拒魔之矿，”卡尔卡多拉的神色悲悯，“这意味着强大的力量、扩张的资本、武力的倚仗……同时也意味着光明教会又垄断了一种能够对抗污染的资源。当摆在面前的利益如此巨大之时，原本就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纯恶之种，只会犯下更深的罪孽。”
命运女神开口道：“当年在蒙布朗自治联邦的惨案发生时，我未曾听见多特·蒙布朗的祈愿，但如今，我已听闻他的誓言，我愿意为其见证。”
“我也愿意为其见证。”黑暗女神附议道。
“我亦愿意为其见证。”地狱大公颔首。
一位又一位的神明与近乎神明的存在接连说道，数千年前虽未曾得到超凡存在的眷顾，但此刻，在众神面前，这段被人刻意埋葬的真相终于重现世间。
伴随着神明们的话语，一道道金色的光辉从祂们的身上飞出，注入多蒙的体内。
多蒙惊讶地猛吸了一口气，他能感觉到那些来自于神明们的力量打通了他某处的关窍，使他长久以来滞涩的成神进度往前推进了一小步。
他隐隐有所感觉，当他完成叔父的遗愿，成功向光明神与光明教会复仇之时，他便能突破所有的桎梏，踏上伪神之阶……
——不，如果能获得足够的信仰，直接踏上神明之阶也并非毫无可能！
但比起他自己多年不曾向前迈进的提升，蒙布朗自治联邦的沉冤终将昭雪，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多年以来，在光明教会的谎言熏陶之下，绝大多数人们都认为，是蒙布朗自治联邦的人做下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才会招致灭城的惨事。
一直以来，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崇拜邪神、豢养魔兽，不信光明神、是彻彻底底的异教徒……唯独没有人相信多蒙的话，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场神明为了矿产而设下的猎杀之局！
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将一切的过错归咎于受害者身上，而对真正赚得盆满钵满的、伪装成救援者的加害者却倾泄着无处发散的善意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