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队友答:“不知道啊,应该还有吧……谁也不会上奥运会的战场只带三杆枪吧?”
“冰冰,他手里有几支拍子?!”
谭冰不安地低喃:“他走得急匆匆的……他一般上场打比赛就带三把拍子。”
看台上顿时炸了窝,萧羽急得一口咬上手里的红色绸布,咯吱咯吱,啮齿动物似的,把国旗啃了:“小辉辉这个疯子,疯子,我想掐死他!”
谭冰后悔自责起来,手心抖出冷汗,自己怎么临出门前忘记给小辉辉的球包把把关呢。
展翔拎出自己随身的球拍包急问:“用我的行不行?现在给他递球拍还来得及吗?”
若是几年以前,萧羽估摸着小翔子这类小心眼爱吃醋的怨男,八成会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程辉在场上出洋相,可是这会儿却踮着脚急出一身汗,想要把他的球拍包给程辉扔下去。
然而,比赛正在进行之中,球拍早在开赛前就经过主裁严格检查,现在哪里还有机会从看台上递球拍?
田小蕊在场上一副怒其不争的泼悍神情,手里握得如果是一支擀面杖,一定扑上去削程辉的脑瓢。教练组一个个捶胸顿足,比赛还剩最关键的一分,你这小王八蛋最后竟然给咱败在拍子上?!
田小蕊把自己的备用拍掏出来塞给程辉。
程辉把女孩的球拍在手里甩了甩,不屑地哼道:“你这支中杆太软,磅数不够,好像手里提着一根面条似的,我才不用你的呢!”
他重新拾起那把打烂的球拍。
演播间里的刘大嘴发出近乎崩溃的惊呼:“程辉在现场修理他的拍子,丹麦人集体举手抗议他超时……
“于是,主裁判给程辉掏出一张黄牌,警告他延误比赛!
“程辉把两根断掉的拍线穿回去,用力拉紧,然后……
“然后他在拍面中间打了个结?!程辉竟然拿着这支打了补丁的球拍走向网前!
程辉又喝了几口苹果汁,咂吧咂吧嘴里的味道,蜜糖一样甜润的气味在胸腔里充盈。
安德森和奥尔加虎视眈眈地弓起身子,准备接发球。他们从那柄烂球拍上,看到反败为胜的曙光。拍面上的几个洞几乎能伸进拇指!
萧羽精明的战术型脑瓜子灵光一闪,这个回合定要速战速决,这有洞的破拍子拖不起时间,禁不住扣杀。
他用两手做成土喇叭嚎叫道:“辉辉偷后场!”
萧羽也不知道小辉辉能不能听见他的吼。
反正丹麦人听不懂。
程辉毫无惧色地立在网前,紧身黑裤下勾勒的肌肉隐隐颤动,腰杆微微侧倾。他挥拍的动作轻缓自若,如同训练里一千一万次发球时那般寻常和潇洒。
小球在半空掠过一道出人意料诡谲的弧线,逃脱丹麦人的视野,直蹿底线!
程辉的发球果真是偷袭后场!漏勺似的拍面弹性不佳,改变了球路惯常的弧度,奥尔加在底线处勉强将球捞回,不慎滑倒,裙下两条春光乍泄。
程辉守在网前,手里的球拍不知何时在指缝间悄悄调转了一百八十度。他手握中杆,用坚硬的拍柄瞄准小球,轻轻一磕。
这动作类似棒球比赛中的触击打!
程辉的球拍拍柄外缠一层粗糙的毛巾胶,内置富有弹性的空心木柄。时空的转轮稍息片刻,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一声砰然脆响。
小球被磕中,依哩歪斜地沿网滚过,在网口上恋恋不舍地翻了两个筋斗,倏然飘落。原本维持后倾下蹲的安德森完全没有防备,蛙跳着扑向网口。
来不及了。
安德森只能万分痛苦无奈地目睹冠军美梦在眼前碎成一地鹅毛。
全场观众都愣住了。
几秒钟后,“哗——”的一声,观众席开锅一样沸腾,欢呼声和尖啸的口哨声像咕嘟咕嘟浮上水面的泡沫,在看台上卷起欢腾的热浪。
“21比18!决胜局21比18!”刘青松忍不住拍案怒指大屏幕,掩面哭笑不得,“程辉最后一球竟然是用拍柄击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简直疯了,他是赛场爆发型的天才!
“这是奇迹,巴黎奥林匹克体育馆今晚上演了一场凯旋门的奇迹!充满天赋、激情和创造力的两名球员,以黑马的姿态杀入决赛,一鸣惊人,为我们的国家缔造了历史!
“如果说几个小时前羽翔天王豪取江山的比赛,是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这一场混双决赛,堪称一段富有童话色彩的传奇!”
程辉在小球落地的瞬间扬起双臂,仰天咆哮。
他急停脚步回过头来,助跑,在全场灯火瞩目的焦点处一跃而起,凌空耍出一记华丽丽的前空翻!
他身后的姑娘那一张苹果脸笑开了花,喜不自禁。教练席一拥而上将二人团团围住。
程辉突然挣脱人群冲向看台,目光追逐着艳丽昭然的五星红旗。
肩扛炮筒膘肥体壮的摄影师都追不上他的步伐,程辉在全场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翻过无数道广告牌,侧身跃过看台围栏,长驱直入,蹿上观众席!
他的视线搜寻到小冰花的脸,眼底放射出的光辉令时空在那一刻停止转动,天际两颗耀眼的星辰在宇宙洪荒的尽头相遇。
他用不容反抗的力道把谭冰勒进怀里,啜住很柔软很俊俏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大口!
全场观众抓心挠肝地尖叫,吹口哨,很多人弄不清楚前情后果,甚至一时难以辨认,被程辉用口水非礼的人是男还是女。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浪漫之都的人民群众最是喜闻乐见这种角斗场内上演的才子佳人风流情话。
程辉从谭冰那张惊愕得快要晕过去的脸庞上移开嘴,唇间尚存甜蜜的余温,突然醒过味儿来,一时忘情,露馅了。
可是已经亲下去了……
黑压压的炮筒此刻就架在后脑勺上,程辉撇开谭冰,顺势一把抓过身旁最熟悉的那只小鸟。不亲白不亲,他掰过萧羽的下巴,照着脸蛋同样的位置吮了一口!
萧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毫不留情地丢回座位。
下一个惨遭利用、不幸中招的人是展翔,被程辉蛮横无理地抱住,在下巴上啃了一口。
你亲我?你这不要脸的竟然敢亲我!展二少的脖子耳朵都红了,狼狈地用手指抹掉下巴上黏糊糊的口水,被亲了却又不能亲回去,吃了哑巴亏。翔草心头滚过五花八门一连串颇具地方特色的骂娘的话,真想踹飞眼前这个玷污他纯洁的流氓。
国内外的媒体欣喜若狂地追逐程辉满场奔跑的身影,话筒伸到他鼻子底下,索要夺冠感想。
程辉面对镜头抓了抓脑瓢,舌尖舔过下嘴唇,回味那罐苹果汁甜丝丝的味道,眨眼道:“感想?感想就是比赛里水喝太多了……我要上厕所,我都憋了三局球了!”
那夜。
赛纳河畔的夜空绽放一畦一畦灿烂的礼花,波光粼粼的河面荡漾着紫红色的雾。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散去之后,露水里凝结的皆是胜利喜悦的滋味。
程辉拉着谭冰的手登上铁塔顶端,对着姹紫嫣红的夜空抛下一记飞吻。
谭冰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埋怨道:“你今天疯了吧?现场直播的镜头正对着你,你还亲我?”
程辉故意扭过脸去,不看谭冰的脸色,向灯光闪烁处华美壮丽的凯旋门扯开嗓门嚎叫:“美人儿——老子喜欢你——”
灯火盈盈的古老城市,如同视野里铺平的一幅美好灿烂的卷轴画,为这座城市里的人赋予焕然的新生。谭冰垂眼轻声说道:“小辉,真棒,我真为你高兴。”
“小花,加油。”
谭冰的脸映出天边一缕明媚的霞光,点点头:“嗯,我不会放弃。”
铁塔顶端的欢笑声随夜风浮动,缓缓传递到远方。
香榭丽舍大道印下一串串幸福欢快的脚印。钟总的身形裹在欢声笑语的游客队伍里,迈步匆匆走过。
几天里历经了悲喜两重天,同一个夜晚两块金牌拿到手,终于使他从绕颈交织的噩梦中解脱,如同从窒息难捱的牢笼里呼吸到一口救命的氧气,寻觅到绝境突围的光明。
指挥部下达了夺取三金的目标,结果那三金史无前例地全部落空。
萧羽程辉这几个毛头小子,绝地里一鸣惊人,挽救了钟总这张老脸。
五彩斑斓的橱窗在瞳膜上闪过,钟总走进街道把角处一间富丽堂皇的百货店。他流连在柜台前,想给萧爱萍买个戒指。
那时候突然感到万般疲惫,肩上的一把老骨头快要被沉重的负担倾轧碾碎。
想要停下来,歇口气儿,结个婚,把那女人赶紧娶回家。
也不知萧羽会不会对两人的婚事从中作梗。萧爱萍最近对结婚的事态度暧昧,左挡右闪,八成就是因为儿子不乐意。
钟全海实在想不通,萧羽为什么要找麻烦给他添堵。这次若非自己一番精心调度,男双和混双两块牌子怎会如此痛快利落地收入囊中?
更重要的是,由男双组头牌萧羽展翔和混双组最有前途的程辉田小蕊瓜分这两块金牌,公平,合理,对于提高两对搭档今后比赛中的信心士气至关重要。打造一哥一姐的同时,尽量让每一名尖子球员以分猪肉的形式分到金牌,这也是国家队多年以来奉行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
钟总摇头耸肩,萧羽在赛前闹脾气,还是因为这孩子太嫩,缺乏统筹全局的视野与顺势而为的观念。
漂亮的售货小姐用颇具俏丽圆润口音的英语招呼钟总,钟全海指了指柜台里的白金镶钻戒指。法国小妞在心里揣摩出这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士半年的工资单数目,拎出一颗钻石硕大的白金圈。
钟总皱了皱眉,讪笑道:“这个太贵,小一点的。”
小妞笑盈盈地问:“你要多小的?”
钟总抬眉合计道:“有没有那种,石头看着挺大,别显得太寒酸……但是克拉数少点儿的?”
小妞唇角擎出一丝玩味的笑,一副“老娘见多了你这号男人”的表情,于是摆出好几款小石头镶一圈碎钻的款式。钻戒在灯下的造型炫目流彩,足以迷惑人眼,完全看不出,那实际上是一坨碎么喀嚓下脚料拼凑出的支离破碎的美感。
钟全海最终挑中一款钻戒,又特意叮嘱店员再配一只男戒,凑成一对。
他掏出钱包准备刷卡,脑后长眼,突然扭过头。
他的前妻凌莉就站在不远处,神色震惊之中透露出愠怒。领队大人独自一人逛百货店,冷清无聊之余,自己给自己买了几大包的衣服,没想到亲眼瞧见那个挨千刀的前夫正在精挑细选白金钻戒。
凌莉的一双眼慢慢洇红成唇膏的血红色,强装镇定:“呦?钟全海,买戒指呢,真难得,你这是给谁买的?”
钟全海脸色微微不自在,想要掩饰,法妞已经拿出一只硕大的纸盒,铺上五颜六色的幸运星和玻璃纸装饰,当着两人的面,精心包装起来。
两人结婚几年之后,钟全海才给媳妇买了一套18K镶宝石的首饰,没送过钻石。他认为凌莉这类事业心很强的女人,不在乎花里胡哨的石头。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面对前妻,私心里总觉得缺乏二十岁在球队里意气风发之时、那一份浪漫冲动的情怀。
“你这是要结婚?”
“嗯……是有这个打算。”
“那可要恭喜你啊钟全海?”
“呵,你最近怎么样?”
凌莉说出那一句祝福时辛酸得无法自持,心情遽然空落落的。她这几年仍是形单影只,一个四十五岁的女人,在总局一路青云直上,做到游泳运动中心的副主任。没本事的男人她瞧不上,有本事的男人又嫌她太老,哪里活得像对方这般滋润?钟全海这类型的单身中年男人,事业有成,风度犹存,他自己就是柜台里摆得那一颗大钻石,多少年轻水灵的小姑娘争抢的香饽饽。
人生一大郁闷之事,分手了,然后发现前任他妈的过得比自己爽!
凌莉瞧着钟全海眼都不眨地掏卡结了帐,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没话找话:“这次你们羽毛球队,拿到几块金牌?”
她其实早就看过运动员村每天更新的金牌榜,明知故问。钟全海答:“两块。”
凌莉毫不客气地一锥子戳到钟总的痛处:“你跟局长报的是三块吧?怎么,男单你们竟然没拿到?已经蝉联两届的女双金牌送给韩国人了?”
钟全海扭脸装没听见。
凌莉不依不饶地笑道:“你那些队员谈恋爱谈太欢了,把金牌谈丢了吧?”
这两口子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事事处处意见不和。
凌莉严令禁止花样跳水队的女孩子谈恋爱,谁交男朋友就狠狠地开除谁;钟全海不以为然,一群花季少女青春活泼可爱的,交个男朋友怎么了?老子麾下的羽毛球队就崇尚青春万岁,恋爱自由,人有七情六欲就妨碍夺金牌了?
凌莉在全运会上指挥各路裁判分配金牌归属,她不喜爱不器重的运动员一律不能获得第一名,否则她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心理不平衡;钟全海就看不惯她那副官家小姐的跋扈作派,姑奶奶您这是何必呢,关键的世界大赛把金牌拿回来,向领导交出政绩就成了,跟那些小鱼小虾较什么劲?你们女人就是不够大气!
钟全海心里清楚,凌莉这次带队大获全胜。她率领的花样跳水队包揽了男女三米板、十米台单人双人的全部八枚金牌,被媒体欢天喜地地誉为“水上梦之队”。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这次参赛的队员年轻,缺乏大赛经验,表现一般,但是我们男双和混双两个项目创造历史了。”
凌莉挑了挑娟秀的细眉:“哦,是萧羽和展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