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co
小男孩移过来,捡起地上的飞盘,懵懂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林子狱。
得不到林子狱的回答,女人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林子狱:“说什么你清楚。”
这对母子出现在这个玻璃花园里本来就不寻常,而且他们都很执着于让林子狱陪小男孩继续玩游戏。这个小孩有些迟钝不灵光也就算了,女人却是疯狂得太过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不安好心。
“他的飞盘看起来扔得很杂乱,方向的选择完全是随心所欲的,”林子狱指了指小男孩,“但是有一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把飞盘扔过去过。”
林子狱从看到这个小男孩的第一眼就开始统计和分析他的行为模式,他们玩的时间够长,足够林子狱将“空白区域”清晰地画出来,然后避开。
“所以这里可能有一个禁止性的规则,做了某件事就会受到惩罚……比如说,如果我把飞盘扔到这里,我就永远无法离开?”林子狱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下。
而这一片空白,或者说惩罚区域正好是在流浪汉的附近。
有这么大一个活人睡着这里,小男孩出于礼貌避开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这种摆得明显的巧合,林子狱一向都是不怎么信的。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林子狱,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从迷惑到恼怒再到楚楚可怜……她像是在思考着面对这种情况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可一直找不出任何可以参考的前例,犹豫不决始终定不下来。
这会他们之间隔的距离不算远,林子狱可以看到她眼睛周围的黑色痕迹,这让她的整张脸显得有些憔悴,加之此时她眼神里毫无光泽,看起来就更发沧桑。
她这个无心之下流露出来的样子反而更有真实感。
静静地看了一会,林子狱开口问她:“你的爱人呢?”
女人对于“爱人”这两个字的反应很明显,她眼里明显闪烁了一下,身体随之哆嗦了一下,不知为何冲着林子狱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度惊恐抗拒的样子。
林子狱转而走到男孩面前,单膝蹲下。
男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所关注的只有自己的飞盘,见到林子狱走过来还笑了一下,呆呆地邀请:“叔叔,一起玩啊。”
“叔叔不能继续跟你玩了,”林子狱放缓语气好声说道,“你可以去找你爸爸跟你一起玩。”
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想了想才明白过来“爸爸”的含义,吃力地跟林子狱解释:“爸爸没回来,不能一起玩。”
林子狱:“那你爸爸去哪了?”
男孩摇头:“不知道,我跟妈妈就在这里等他回来,但他一直都没来。”
“那你们等了多久?”
“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男孩来说有些难,他费力地想了很久,最后能给出来的答案也只有这个。
林子狱拍拍他的肩,“你爸爸也肯定想跟你一起玩。”
林子狱站起来看向女人,她的脸色刷白,眼神带了些狠厉,不必言语也知道她是在责备林子狱非要撕开这个问题。
林子狱对女人的目光置若未闻,“你之前说过你知道怎么离开……假如你没骗我,你一直没走的理由是不是要留在这里等某个人回来?”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手抚上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拨弄着戒指在手指上旋转了几圈,最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是。”
承认之后女人舒了一口气,放开戒指十指交叉放于膝上,幽幽地说:“可我好像等不到他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像是游戏里的固定台词,一个NPC站在路口向着每一个经过的玩家重复这句话,然后引出一个支线任务,而这句话本身所包含的东西就自然而然被略过了。
林子狱心中有根弦被拨了一下。
这里是关卡,眼前的人无论是闯关者还是NPC,她的这些经历都是假的。但是又不能说完全捏造,起码这份情绪是映射自现实世界的——生死离别面前人往往都是无能为力的,大多人拼尽全力、散尽家财做的也多是无用功。
“他抛下了你们?”林子狱很认真地顺着她的话跟她聊了下去。
女人摇摇头。
“那是?”
“他就在这里,但我找不到他,”女人盯着自己脚下的玻璃草地,这些玻璃的棱角在阳光下折射出色彩斑斓的样态,“我们要是离开就只能他一个人了……”
所以这对母子留下来以这种形式陪着他。
她大概已经深刻无比地经历过痛苦、不甘和挣扎,如今提及情绪已经激动不起来了,却透着无限的凄凉。
“这是你的婚戒?”林子狱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女人一愣,点了点头。
“很特别。”林子狱夸了一声,“那我可能知道你爱人在哪里。”
她在绝望里沉溺了太久,如今猝然听到林子狱说这句话都已经无法马上给出回应,只有怔怔地放空自己,不知所措。
林子狱示意她跟上自己,女人就顺从地站了起来,僵硬地迈出步伐跟上林子狱。
林子狱并没有试图离开这个玻璃花园,他所朝向的方向是旁边毫无反应的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也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花园之中的,但是和这对母子完全没有互动,连偶尔的眼神碰撞都没有。
越靠近流浪汉,女人的身体颤抖得越厉害,再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她似乎无法承受,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捏着自己的双臂以此来克制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直直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玻璃草地上。
这些玻璃有些稀奇,易碎得很,但不会伤人,林子狱在上面蹦跶了这么久都没事,可这会随着女人的瘫倒下去,地上竟然渗出了一滩血迹。
血迹是从女人膝盖着地之处扩散出来的,顺着地面上连接不断的玻璃散开,渗入支零破碎的玻璃之中。
一直倒头大睡的流浪汉也坐了起来,他盘着膝,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
而他的无名指上有一圈很深的勒痕,颜色也稍有不同,是长期戴戒指才会留下的专属印记。
林子狱已经无需再多言,他自觉退开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