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他抬起手背,忽然想到上一回自己吐血后还是颜元亲手擦去的。沈桉容表情稍有松懈,强忍下喉咙中火辣的痛觉脱下外套擦了擦嘴,随后手一伸还给了许可可。
“……”兄弟,你可以不还了。许可可迟疑地接过,嫌弃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喂,你还行吗?”
“嗯,死不了。”沈桉容笑了,听着外头乱成一糟的动静,“我把乌鸦放出来了,他不是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吗?百闻不如一见,这就给他亲眼瞧瞧。”
被仔细填补的洞口重新打开一条缝,空气重新涌入填补掉废气体,几人短时间内缺氧而引起的胸闷在此刻像是得到了治愈。他们扒着缝朝外看,一时间就差兴奋地搓手了。
“那怪物是不是瞎了眼啊,怎么不去抓裴向楠!”
沈桉容嗤道,“要的就是最后再抓他,到时候他最好还有力气逃。”
洞外的裴向楠瞪圆了眼,躲在后方极力隐藏自己的身影来削弱存在感。
沈桉容将裂隙又打开些,方便所有人能看清外面的情况,“我为了好好玩他,刚刚可下了不少功夫。”
许可可勾着头,“你都做了啥?”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一点小戏法。”沈桉容瞟了眼树后正准备抬脚溜走的人,“只不过要是他敢跑,就会得到点惊喜礼物。”
裴向楠也还算聪明,似是知道雪地中自己身上深色的外套过于亮眼,便缩着身子开始脱衣服。他露着白花花的躯体,低伏下/身子,趁那怪物还在与队友周旋时趴进了雪中,争分夺秒地蠕动着往后爬。
他带来的只有一人,江博和明芜都不在其中。看刚才封了山洞的架势那人应当也是机械师,此时正在怪物的爪子下狼狈地滚了一圈。这名队员哀嚎着喊了声队长,再怎么傻愣也知道自己是被抛下了。
他脚下出现蓝色的繁复阵法,那乌鸦两只爪子上横生出一对逐渐成型的脚铐。察觉到自己的行动受到干扰,顶着少爷脸皮的怪物脸上一片戾色,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气声,身后的雾气毫不留情将这玩家掀起几米高,又狠狠摔下。
他学艺不精,那脚铐被挣脱是迟早的事情。这名机械师蜷缩着倒在地上,抬眼模糊间看向不远处还在缓慢爬行的裴向楠。他忽然想起在自己第一个副本中这个男人给他递了块馒头的模样,一时下了决心,瞬间凝起一股力助他朝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反正自己是逃不过了,不如就让队长逃吧。
裴向楠受到助力,速度提高了不少。他面露喜色,眼看着再过一个坡度就能成功隐藏起自己的方位而脱逃了,手脚并用像是一个退化的兽类,铆足了力气往前冲刺。
快了,快了!
只要翻过这个坡,他就可以活下去!
裴向楠欣喜地登上了坡顶,却噗通一声脊背着地,四肢朝天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许可可看这人忽然停下,一时间以为要被人逃走的焦急全都化为不解,“他怎么不动了?”
“我在周围一圈都设了层墙壁,最低级的阵法,恶类轻而易举就能破开。但裴向楠可不是机械师,怕是没法从中出去了。”沈桉容幽幽道,“先让他以为自己能逃脱,等他欣喜溢满胸腔,这时再给他重重一击将他打入绝望中不是更好?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那队友倒是有点骨气……跟了他可惜了。”
裴向楠果然僵住了。他哆嗦着敲了敲面前那道看不清的墙,嘣嘣沉闷的声音朝四周扩散开。这种低级的阵法自然是见过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发现动静正一步步踏雪而来的怪物,再看看后方雪地里还在苟延残喘正盯着自己方向看的队友,当场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吼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我带你这么久……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那可怜的队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乌鸦提在手里拽着拖行。他精力在帮助裴向楠的时候已经瞬间耗光了,根本连挣扎的劲都不剩,满嘴全都被塞满了雪土。乌鸦似是怕到手的猎物跑了,随便找了棵树用利爪剃去上面残留的枝叶,将手中的人高高抬起。
“唔——唔——”明白这个NPC想做什么后,机械师拼命地蹬着腿,口水融化了一些雪块,一时胡乱地吞咽进肚子里,“不要——啊!!!”
“呃……”
他头一歪,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下咽的泥土夹杂着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浑身抽搐着被刺穿在树上,远远看去像是块等待风干的腊肉。
裴向楠气红了眼,目睹了自己队友的挣扎和衰弱竟然生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他拼命敲打着面前的屏障,一边敲一边嘴里疯魔般念叨着,“死的好……死的好……活该!活该!”可无论如何用力,甚至额前都撞破了皮,也没能让这屏障出现一丝裂隙。濒临死亡的绝望让他胸口剧烈起伏,没等乌鸦抓住他便用力过度自行撞断了一条手臂。
“滚开……滚开!别过来!”他一脚朝已经靠近的怪物踢过去,却被反向握住了脚踝倒吊起来,嘴里的脏话从未停歇。
乌鸦丝毫不在乎他的谩骂,路过树时顺便将刚串上去的人也一同取了下来。那机械师身上被穿了个大窟窿,奄奄一息,早就神志不清。看见身边的裴向楠后露出悲哀的表情,用仅剩的一丝气轻喊了他一声,裴向楠却用完好的那只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滚!你他妈还有脸喊我,你怎么还不死?!”
那人本就虚弱,竟是被这巴掌直接打断了气。裴向楠粗喘着,刚抬起手欲再补一巴掌,那乌鸦却忽然一松爪,将他从空中丢了下去。
“唔——操……”他毫无抵抗,正面朝下摔在沈桉容几人头顶上方的岩石上,顿时觉得胸前肋骨断了几根,下巴也不自然地向左歪着,本以为那怪物只抓一个,自己被放过了一劫,没想到它只是不喜食物还会挣扎。
不断“咚咚”重复坠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透过面前的裂隙已经看不见任何景象了。沈桉容盘腿而坐,“剩下最后一个猎物,它自然有的是时间折腾。”
怪物仿佛玩上了瘾,将之前还未发泄完的怒火全都在此时投入到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猎物身上。不断地捡起,丢下,似是光是听骨头断裂刺破皮肤,撞击在地面时的闷响都能让它感觉愉悦。
这场虐杀持续了很久,裴向楠早已没了骂人的劲,甚至喘息的力气都不剩了。不再挣扎的猎物对于乌鸦来说已经没了乐趣,被扯断了四肢后还嫌不够,直接将他的脑袋和脖子拉拽着分了开。血渗出肌肤毛孔,那张原本冻得泛白的脸已经成了一颗红色球体,脑袋上黑密的头发也被硬生生扯落,头皮垂下一半,护着脆弱脑组织的头骨咯嘣一声被狠狠落下的爪子踩了个稀烂。惨叫声只响了一瞬便戛然而止,鲜血顺着断裂的躯体喷溅在岩石顶部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雪上,将周围十几米全染了色。
裴向楠体验了延续了许久的死亡,终于得以解脱。
他已成一滩肉泥,再无生息。
“一会儿怎么办?那乌鸦被放出来了,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也许是死前叫的太凄惨,并没有多让人解气,但许可可还是更担心他们自身。
“不碍事,”沈桉容说,“它会重新回洞里的。”
“你怎么确定?这要是不回去了……不还得多费劲收拾残局,那多累啊。”
“乌鸦反哺。”沈桉容指了指身后他们出来的方向,“只要它得到了食物,就一定会先回去喂那男主人……虽然不知道男主人和乌鸦究竟有什么牵扯,但从它方才掠着裴向楠离去的方向来看,就是在一点点往囚禁男主人的地方飞。如果猜错了它不回去,我也会收拾好残局,不会让它有危害别人的机会,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他们多多少少心里叹了口气,许可可沉默了会儿,忽然道了歉,“对不起啊,兄弟。”
沈桉容抬眼看他。
“哎,没事,就……”许可可实在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快回去吧,颜元还在等着呢。”
荀丝祺的体温在不断下降,受伤后的身体有些难以御寒,只能靠在卜文虹身边取暖。沈桉容根据头顶的动静大致推算了时间,凿开洞口前提前给同伴们做了个心理报备,“我精力见底,今天如果再出了什么事还要靠你们自己想办法。”
“裴向楠真不是个东西,”卜文虹抱紧了女友,“我觉得让他这样被弄死都便宜他了,这种人就应该求死不得!哪怕呼吸停了都要让他体会神经细胞扭曲在一起的痛觉!”
“算了,是我没想到他不知收敛,还能做的这么绝。”沈桉容手心抵在缝隙上,石头炸裂成碎块,猛然胸口的骤紧让他忍不住皱了眉。这动静并不小,只要那乌鸦没聋就一定能察觉到,他顾不上停顿休息,引发深处坍塌后浑身不舒坦,头一回狼狈地原地蹲了下去。
“沈桉容!”许可可吓得连忙扶了上去,“你不是说你可以吗?你呈什么强……刚刚就不该浪费精力在那群人身上!”
沈桉容却紧抿着嘴,愣是重新站稳了。他轻描淡写拂开对方伸来的手臂,“上次他们欺负元元,元元终归心善放了他们一回。捡回了一条命还不知道珍惜……真是浪费了元元的怜悯。”
“只要放任他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能给他做出什么大事件,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眼灰蒙的天,轻呼出一口气,“走吧,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