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他该死!”香莲白日遵守的礼仪已经全部不见,此刻更像是一只疯癫失去理智的兽类。她破着音尖叫道,“要是没有他,小姐早就能放下杂念,又怎么会弄到这番留守迟迟无法解脱的田地!?”
“他就不该来镇子里,让小姐那么孤注一掷非他不嫁,惹怒了王家搞得全镇妻离子散!”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姜裁还是不太能直视血。他虚着眼,声音闷在喉咙里像是发不出去一样。“不去怪拆散人家的渣男,还非要甩锅让可怜人背,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胡搅蛮缠?”也不知香莲听懂了多少,也许整句话她只听懂第一段和最后的成语,面容愈发狰狞。她一边笑一边将剪刀又反复戳弄着书生的伤口,金属摩擦骨骼发出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牙根一酸。
“本来把你们的命交给了小姐,你们别逼我在这里收回前言。”
“你之前照顾我们几日,我们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颜元看着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的张睿,将刚才忽然想说的话一股脑都丢了出去,“你说这事怪张睿,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他,你家小姐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恐怕杀了嫡次子和父母的人就不会是你,而是她。所有你替她完成的复仇都不会经过你的手,她死时候的怨气会直接让她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而不懂收敛的厉鬼。”
“你现在应该把张睿从地上扶起来,再为刚才粗暴的举动道个歉,顺便谢谢他让你家小姐还存了点理智。”
香莲愣了愣,像是在消化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不管她听进了多少,这番话的确起了点效果,让她周身那种浓郁的戾气稍有消减。
颜元在昨晚陷入沉睡前设身处地想过一件事。
他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秋钰会对张睿产生埋怨的情绪。后来他将自己置身入多种情景模拟之中,总算猜到了一些端倪。如果秋钰在死后寻找过张睿,但是发现张睿却并不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半会觉得对方是心虚,与嫡次子有着不能告诉自己的勾当。
这种猜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深,这么多年过来了,早就愈见根深了。
而张睿无法向她解释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法相遇。如果在一开始,秋钰最冷静的时候见过面的话,恐怕早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延续至今。上次他与秋钰在画中相遇,八成还是头一回。他看得出当时张睿满是哀伤地望着秋钰,却有口难言。
那么张睿为什么没法和秋钰相见?
他瞥了眼开始啃自己指甲、正握着剪刀柄正极力克制什么的香莲,平静地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还狼狈倒在地上的书生,“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张睿呼吸有些急促,捂着伤口仰脸看他。
“你现在能见秋钰吗?”
张睿摇摇头。
“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不能见面吗?”
这回对方喉咙里发出“啊啊”声,像是想要解释什么,转瞬却意识到自己无法言语,连续点了好几下脑袋。
香莲抖着手,将剪刀握得咯吱咯吱响,“他不能见小姐!我好不容易替小姐摆平了那些让她恨的人,只剩下这个穷书生!只要他死了,他死了小姐就不会再悲哀留恋了!”
她刚退下的怒意又爬上了眉梢,借着那份愤恨瞪向颜元,一抬手却被后来居上的沈桉容牢牢握住了手腕。
沈桉容皱着眉,“看来你已经打算收回前言了。”
“你不是很喜欢你家小姐吗?”他脚下的星点逐渐凝聚成形,将这丫鬟的手腕握得几欲断裂,“那让你也体验一下你家小姐曾经受过的痛苦吧。不至于让你魂飞魄散,但希望你可以借此机会冷静冷静。”
没了香莲的阻扰,颜元迅速问起了下个问题,“你离不开画,是不是?”
“唔唔、唔!”书生不停地指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手心里沾满了血迹,留下了一个个鲜红的巴掌印。他见颜元皱了皱眉,像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自己的意思,当下膝行到了角落里,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我的身体。
身体……
他立刻转头和沈桉容说,“我知道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恰好此时,薛颖偷偷放出去的役鬼已经折返。她现在正微微合眼按着手臂止血。寻找出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整条手臂都白无血色,看样子再多坚持一会儿都能整废了。不过好在两边时间正好卡的准,血也没有白白耗费,“我找到出口了。”
被关在阵法里的香莲像只无头苍蝇胡乱冲撞着,阵法上不断发出的“嘣嘣”声差点盖过了她有些虚弱的声音。
沈桉容闻言立马看向薛颖,“哪里?”
薛颖反复和役鬼确认了几遍,这才将出口所在的位置告诉沈桉容,“桥下的湖。”
“走。”
上一次离开画中世界时有些匆忙,靠的还是沈桉容的蛮力和张睿的那块玉佩,两边力量结合在一起硬是在空间尽头处撕扯开了一个供人钻出去裂口。等到了桥边,薛颖看着孟涟下了水往桥底游,忽然抬眼扫视一圈面前的其他玩家们,“你们就不怕我说谎?”
颜元回头看她一眼,随后不吭声地扎进了水里。
从画里出来后身上并没有什么潮湿感。随着跟在最后的人离去,桌案上的画便一点点从边角向中消失了。他们脚跟还没来得及站稳,黑暗中却猛地出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影。
许可可还不等心脏承受能力不佳的姜裁责怪他几句,就先一步拽住了对方的手臂,“姜裁,你快给他看看啊!”
姜裁感觉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力气有些过大,还在不稳地发颤,“怎么了啊?喂,你要带我去哪?”
颜元看见这种情况,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挪动步子,站在原地问许可可,“发生什么事了?”
“张文儒他、他有些不对劲!”许可可这时候还哪管会不会拽疼了人,还没踏出房间先一步和孟涟起了争执。
矮他一些的人皱着眉,一边掰他握着姜裁的手指一边一字一顿,“放开。”
许可可条件反射松了手,也没有功夫和孟涟起争执,依旧慌乱地冲着姜裁道,“你快给他看看吧,我没开玩笑,他真的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间线的房间里没有蜡烛,晚上要做什么全是靠着窗外石灯,好在习惯了昏暗的环境,不难在床上看到缩成一团的人影。眼下的情景仿佛是要让颜元白天的心慌得到应验,哪怕他们一批人进房间的动静这么大,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张文儒?张文儒!”颜元晃了晃他,也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连忙转过头来找许可可,“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天刚黑没多久后,”许可可有些懵,说完后又胡乱地连忙改口,“不是,那时候我问他还冷不冷,他当时摇头了。再往后一些……大概你们回来前半个多小时的时候我就怎么喊他都不回应了!”
一群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姜裁摸过张文儒的头,又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找他的手腕,吃惊地发现对方脉搏没了。
他一时间忘记了思考,甚至不懂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一旁还在等候结果的其他同伴。可就在他浑身都像触电般发麻时,手里的那只手腕却动了动。
张文儒一睁眼就看见周围围了一群马赛克,他哑着嗓子,“……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操,你刚刚怎么不吭声啊!”许可可呼吸一窒,听见他声音后才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继续正常传输了。骂骂咧咧坐回床头,替他把脸上沾的头发都捋到耳后,“吓得我差点去阎王庙前砸摊子了。”
张文儒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