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月光
灵瑞的能力是白昼幻梦,偏向精神系,催眠一个人容易,面对声势浩大的狩天精兵却显得格外无力。她没有上一线,而是肩负起了联络盟军的工作,因而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收容孤立无援的处境。
即使是过去交好的公会,也不愿直面狩天的威胁,谁都看得出收容所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人会愿意搭上自己的命数来援助一个将要覆灭的公会。更不用说更多人都流着涎水,等待狩天咬断猎物的咽喉后,扑上来哄抢美味的残渣。
死亡的人数一天天增加,阵线一步步后退,内讧却又一天比一天激烈。灵瑞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只能想到一个人能够拯救他们,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然而这一次,无论她如何等待和祈求,那个人都不会再像天神一般降临,力挽狂澜于既倒。
但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有她知道。
坐着电梯一路向下,仿佛逐渐沉入窒息的泥沼,从透明的壁障中,能看到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封闭在水下囚牢中,仿佛一只只码起来的沙丁鱼罐头。灵瑞一阵阵心酸,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开收容所后,陆之穹会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
电梯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望见里面情景的一刻,灵瑞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看到陆之穹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在玻璃囚牢的液体中,背后巨大的黑翼伸展,将他包裹起来,如同织成了一个羽毛的茧。
陆之穹依旧没有从南墙事件的伤害中恢复过来,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陷入了一段似乎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眠,苍白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沉沉的阴影。他的脸色是那样虚弱,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头顶的光环也黯淡无光,斜斜地缀在那里。精神如水中缥缈的游丝,似乎稍微碰触一下便会涣散开去,再也凝聚不成一个实体。
灵瑞什么本来的目的都忘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壁障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坠了下来。她伤心而又压抑地哭泣着,她一点都不想要陆之穹来救他们了,她怕陆之穹就这样死了,或者永远不会再醒来。
“咚。”轻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磕在玻璃上,灵瑞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到陆之穹不知何时醒了,正贴在玻璃囚牢的另一面,在很近的地方,用一种略带悲悯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兔子,”陆之穹仍用过去的称呼叫她,“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灵瑞慌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不好。”
“收容所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亲手带大的,陆之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他隔着玻璃缓缓抚摸,似乎想要像以前一样揉乱女孩的头发。
灵瑞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无论最终能否幸存,人间收容所究竟是陆之穹倾注心血的组织,至少他有权力知晓它的结局。于是她鼓起勇气,将这段时间不幸的种种一一道来。
“我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最后,灵瑞苦笑道,“我们驱逐了你,这就是我们的下场。我要走了,和大家站在一起,如果最后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副会长,你也要好好的……”
“等等,”陆之穹蹙起了眉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扶正了头顶的光环,双翼缓缓舒展,一步一步地走出水牢,“谁允许你们这样糟蹋我的公会的?”
灵瑞睁大眼睛,明明之前虚弱得像是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尘,然而当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显得强大而可靠。
“不行,”理智让灵瑞清醒过来,拦在陆之穹身前,没忍住说了重话,“你受伤太重了,根本不能战斗,你这样过去就是送死!”
“总比你们能多派点用场,”陆之穹笑了笑,轻轻推开她的阻拦,“放心,我会给殷千翎提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灵瑞感到那只手加在自己肩上的力度,又是一阵心酸,压抑在心头的疑问冲口而出:“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啊,我们都那样对你了……”
“你都哭成那样了,我怎么忍心。”陆之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灵瑞却忽然感到,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极为温柔明亮的光彩——就像是被阿莫尔注视时那样。恍惚间灵瑞跌入了尘埃弥漫的回忆之中,那些回不去的夏日午后,阿莫尔在葡萄藤下为他们读诗,天空湛蓝而柔软,空气里都浸润着让人沉醉的馨香气息。
仅仅是那一个眼神,似乎就储存了夏天全部的温度,然而陆之穹很快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咔哒”一声,时光的匣子被重重合上。幻觉消失了。灵瑞注视他的背影,那布满荣誉伤痕的脊背,挺拔如一座孤峭的山峰。沉默的战士踏上了归程,拒绝同情的泪水,拒绝殷切的感激,拒绝一切他无法背负的情绪。
灵瑞跟上他,她是准备在陆之穹干出任何傻事前拦下他的。好在陆之穹自己心里也有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堪忧,拼命是留有余裕时的选择,白给可不是他的作风。他避过战场,目的明确地前往狩天大营,以老朋友的身份,请求见殷千翎一面。
那是一段极为艰难的路途,灵瑞记得自己跟随陆之穹一起,穿过狩天可怕的军队,在那些咄咄逼人、傲慢嘲讽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送投降书的使者,卑微得要命。
殷千翎坐在宝座上,惬意地端着酒杯,欣赏陆之穹的惨状,发出了一连串“哎呀呀”的怪叫,“老陆啊老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比杀天使还让我痛快!”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陆之穹很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轻佻地嘲讽道,“我已经达到了‘自毙’的阶段,你还嫩点,处在‘多行不义’的路上。”
“多说点,多说点,”殷千翎心情正好,抚掌大笑,“狗越叫,老子越开心!”
陆之穹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殷千翎喝的当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还未入口一股醇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陆之穹轻轻啜了一口,忽然感到喉间一股热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便跟着一起撕裂般地疼起来。
他忍住不表现出异状,然而冷汗还是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殷千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烦躁异常,“你是来投降的?那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我再考虑给不给你留唐渊的全尸!”
“嗯,我是想让你别毁了收容所,那是我花了很多心血建立起来的,”陆之穹干脆地承认了,眼神落在墙上,没有焦点,“不过你看,我现在连只狗都打不过,所以只能来和你谈条件了。”
他这副样子让殷千翎浑身一阵恶寒,坐立难安地站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做出这副圣母的样子给谁看,恶心死了!给我滚!”
“不要自作多情,我又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陆之穹悠闲自在地靠在椅背上,殷千翎实在看不出他浑身上下除了一条烂命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冷笑道:“哦,那你说说看,什么东西比一个公会还值钱?”
“你想要一双翅膀吗?”陆之穹凑近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我是说,一双真正的翅膀。”
殷千翎还没怎么样呢,灵瑞先失声叫了出来,“不行!副会长,你不用做到那个地步!不行,你不可以……”
“这个女人吵死了,”陆之穹皱了皱眉头,“能不能叫人把她弄走?”
殷千翎正处在无比的震撼之中,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狩天成员强行将拼命挣扎的灵瑞带了出去。她的哭喊声渐渐远了,殷千翎托着腮,神情千变万化。
他痴迷于飞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归根溯源,还得归功于陆之穹塞进他灵魂里的那只小凤凰,让他无时无刻不排斥陆地。他有许多双翅膀,都是他亲手从天使身上砍下来的,然而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装饰品,真正飞起来靠的是他自己的能力或者飞行道具。
“属于自己的翅膀”,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莫大的诱惑,殷千翎舔了舔唇角,望向陆之穹的目光也深沉起来,“仔细说说。”
“想要使用翅膀,除了外面这部分,还必须依靠内部的几块骨骼,”陆之穹伸展出翅膀,缓缓抚摸自己的翅根,“我会将这些骨骼连着翅膀一并取下来,嵌入你的身体,然后将筋脉和血管都和你自己的融合起来,这样,你就可以拥有真正的翅膀了。”
“这么容易?”殷千翎不信。
陆之穹耸了耸肩:“当然,它们能运作主要还是靠我,所以一旦我死亡,或者我不愿意了,这双翅膀就会坏死。但我可以承诺,除非我死了或者你继续攻打收容所,我不会主动夺回翅膀。你考虑考虑吧。”
“考虑个屁,交易达成,”殷千翎果断握住他的手,“你把翅膀给我并且永远不会拿回去,我停止攻打人间收容所。”
“爽快。”陆之穹咧嘴一笑,“先打个招呼,可能有点痛噢。”
“你还怕痛?”殷千翎挑衅地望了他一眼。
封闭的营帐中,陆之穹褪下上衣,割开翅膀的根部,用分离的能力生生将翼骨从体内剜出来,整个过程漫长又耗费精力,当一双沾满血水的黑色羽翼被完好地剥下来时,陆之穹已经快痛到虚脱了。
“嗯,我想我还是挺怕痛的……”他不得不承认。
殷千翎慷慨地给他用了最好的疗伤道具,然而背上还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疤痕,正是羽翼被砍断的位置。
“怎么回事,”殷千翎很奇怪,“这个伤为什么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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