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有死鹿
这什么时候能做好准备？盛灿阳走进电梯里，按了楼层后，有些烦，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倚在了墙上。
要不去看看医生？盛灿阳生了这样的想法。也许真的是疯了？
盛灿阳拿出手机开始准备挂号，但是又想到有空的日子实在是太少了，更烦了。
盛灿阳在电梯里“啊”了一声，仰头感受着自己的崩溃。
第二天早上，盛灿阳挂着疲惫的脸走进保姆车。
助理看见了吓了一跳，说道：“没睡好？”
“走吧。”盛灿阳倒在后座上，盖上了被子，然后说道，“到了再叫我。”
助理于心不忍，说道：“要不往后推一推？让他们等等。”
“不用，”盛灿阳蒙着被子说，“到了叫我。”
今天是一个杂志拍摄，如果真让他们等了，这些搞时尚的人是最不愿意吃亏的，又要去四处爆料，盛灿阳就算是昨天受伤，二级伤残，今天也得带伤拍摄，不然就要被骂耍大牌。
盛灿阳带着一脑门官司进了拍摄现场，坐在化妆间准备妆发，助理给经纪人小声打电话，通风报信，盛灿阳伸出手来，说道：“给我。”
助理看着他的脸色，把手机递给了他，盛灿阳接过来电话，说道：“别再让小赵给你汇报我今天怎么样了。”
经纪人听见他声音愣了下，然后说道：“你怎么知道……小赵呢？”
盛灿阳道：“你这样我心情好不了，别管我。”
经纪人：“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以后不了，”经纪人说，“我又做错了呗。”
盛灿阳把手机还给助理，然后更烦了。
助理说道：“唉，别生我们气，对不起。”
盛灿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摇了摇头。助理道：“我们也不知道该帮你干点什么，能让你开心点。”
盛灿阳：“……”
“没事，”盛灿阳说，“我没睡好有点脾气大，对不起。”
助理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啊。”
盛灿阳睁开眼，说道：“……帮我预约个医生吧。”
盛灿阳的号预约在月底，那天也不用上课，也没有行程，可以休息一天半。盛灿阳坐在医生面前，看着他的脸，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想了半天，最终以这样的开头说道：“我从去年年底开始，出现了一段新的回忆。”
他看着医生的脸，强迫自己坐在这，压制住起身走人的欲望，继续说道：“在这段回忆里，我在自|杀后，进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全都是一些自|杀的人，我们需要一起做任务，谁赢了，才可以赢得死亡机会。”
医生把笔放下了，抬眼看着他，笑道：“赢的人才可以死？”
“是的，”盛灿阳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尽量用客观的语气去形容那段记忆，不添加任何主观情感，“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是希望再给大家一次选择的机会，每个居民都可以随时回到现实，但大部分人没有这个勇气。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人，有人因为精神疾病自|杀，有人因为欠债，有人因为亲人离世，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有些特别的。”
医生和善道：“哦？”
盛灿阳忽略掉他刻意营造出的善意，继续说道：“我的绝望值特别高，即使在这个充满绝望的世界里，也算是最高的那一种人。”
盛灿阳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变得冷静，他继续缓慢但清晰地说道：“我很想死，在那个世界里，我非常努力的参加他们安排的任务，一些浸入式的游戏，时下流行的狼人杀、剧本杀游戏。我知道，他们想要通过这种任务唤醒我对生命的热爱，但是我当时一刻也不想停留，我对这些游戏很擅长，所以很快，我的积分就够了。”
医生又开始记录了，说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盛灿阳说：“然后我的死亡申请没有通过，我一直很奇怪，我唯独我的死亡申请不能通过，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
医生抬起头来，示意在听，很感兴趣地看着他。
盛灿阳没有看他，而是慢慢地在回忆那段日子，他说道：“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叫海日。”
“我们是在做任务的时候认识的，一开始，他说他是我的粉丝，”盛灿阳说，“我当时认出来了他，我在现实里见过他，所以我当时相信了。……虽然后面证明，那个人其实不是他，但是那已经是后话了。”
盛灿阳道：“那是他第一次做任务，他是凶手，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别人，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按理说，我当时其实是很想赢的，想要更多的积分。但是他……”
盛灿阳想着想着，还是笑了，说道：“很可爱。”
“他很可爱，”盛灿阳说，“我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动了恻隐之心。”
医生温和地笑道：“让我猜猜，你爱上了他？”
盛灿阳坦然道：“是的。”
“很轻易地就爱上他了，”盛灿阳说，“他很阳光，和我不一样，我一直克制不住自己去找他的想法。但他一直声称是我的粉丝，让我有些火大。”
盛灿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医生点了点头。
盛灿阳说：“我给自己创造了很多机会，甚至让朋友帮忙，骗他我们的剧场需要帮手，不过当时其实只是有些好感而已。最后让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喜欢他，是因为越相处越感觉自己非常喜欢他，没有什么契机，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希望他身边有别的人，希望只有我。”
“他同意了，”盛灿阳的表情明媚了起来，似乎想到了那段回忆，让他温柔了不少，“那是我在那个世界过得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其实是有秘密的。”
“他也许不叫海日，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盛灿阳说，“那是很久以后了，我需要进行一个任务的内测，因为不安全，所以我没有带他，那次的任务非常难，而且很惊险，我感觉似乎在故意为难我，那天晚上，他开车来找我，表现得很奇怪。他感觉很爱我，但是很对不起我，我知道他不会爱上别人，所以也许是他瞒了我什么事请。”
盛灿阳慢慢地捋清了那段时间的事情：“我的朋友和他在一起，告诉我他这两天会和一些无生命的物体聊天，而且他开始……不叫我‘老公’了。”
“这其实是一种象征，”盛灿阳说，“要么就是他重新定义了我们的关系，要么就是他忽然性情大变。我认为两种都有，他应该是觉醒了另一种记忆……就像我现在一样，我马上想到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有人对着他的脸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我其实想到了，他可能是来我身边做任务的，目的是为了将我送离那个世界，让我回到现实。”
盛灿阳的眼皮阖下，看着木质地板的纹路：“事实证明，我想的是对的，确实是这样，他确实不是普通的居民。我当时以为，就算是这样，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也可以一起离开，正好当时发生了一件事，那个世界要坍塌了，我其实心里很高兴，我以为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逃走了。但是……我赢了最后的任务，他却消失了。”
医生终于开口：“消失了？”
“其实是死亡，”盛灿阳重新选了个词，但这个词说出来对他有些困难，“他是个可以吸收绝望值的世界维护者，但是我的绝望值过高，他把我的绝望值吸收完了之后，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然后……消失在了一片大海上。”
盛灿阳慢慢地道：“然后我的记忆就结束了。”
医生笑着道：“所以困扰你的是什么？”
“是我这段记忆里的东西，慢慢地都出现在了现实里，”盛灿阳平静地说，“我在现实里顺着记忆找到了那个世界的朋友们，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回来之后，生病去世了。”
医生似乎并不意外，盛灿阳说：“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我之前也并没有见过他们。”
医生仔细询问道：“你见到了几个那个世界里的朋友？”
盛灿阳下意识地抹去了安塞尔的部分，说道：“两个。”
医生道：“是记忆先开始出现的，还是他们先出现的？”
“有一个是先于记忆出现的。”
医生：“那会不会是在什么时候，听过他的故事呢？”
盛灿阳看着他，说道：“我没法证明没有。”
医生笑着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也没法证明，你听过他的故事。”
盛灿阳觉得他的态度还不错，稍微放松了些戒备。
医生道：“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混乱，”盛灿阳说，“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盛灿阳道：“这段回忆有危险性，它在诱导我自|杀，我已经开始有尝试自|杀的举动了，一个月前，我站上了天台，但是最终没有勇气跳下去。”
医生：“……”
“我总觉得海日在等我。”盛灿阳如常地说道。
医生：“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是的，”盛灿阳说，“但是我承诺会找到他，说实话，我没什么办法找到他。”
盛灿阳：“人可能会构建出这样的回忆吗？我能准确地背出我朋友的手机号，他在那个世界曾经告诉我，他因为得了白血病才自|杀，我前段时间在现实里找到了他，他两年前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医生有些意外，但是还是道：“这不是不可能的，人的潜意识的力量是巨大的。”
盛灿阳点了点头，但是还沉浸在那段回忆里。
“太真实了，”盛灿阳喃喃道，“就像就在眼前。”
“这两个世界就像是……”盛灿阳忽然说道，“等一下。”
医生抬起头来，莫名地看着他，盛灿阳愣住了，说道：“海日怎么会知道那段回忆……”
三年前，安塞尔在现实里看了盛灿阳一眼，海日怎么会知道？
盛灿阳马上站了起来，医生道：“干什么去？”
“谢谢，今天先到这里。”盛灿阳礼貌地道，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打开门便冲了出去。
助理等在门外，意外道：“这么快？”
盛灿阳却马上打电话，响了数声，那边才接起来，安塞尔懒散道：“干什么？不是都说了不要打扰我？”
盛灿阳道：“海日为什么会有属于你的记忆？”
安塞尔：“……”
“你喜欢过我？”盛灿阳问。
盛灿阳意识到自己说法不对，说道：“你追过我？我的意思是，追星？”
安塞尔那边许久之后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就是那么回事吧。”
“你认识伊维吧？”安塞尔问道。
盛灿阳：“认识，他怎么了？”
安塞尔：“他和海日都是维护者，伊维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倒影，我和他的倒影也认识。这两个世界的联络，就是他们和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插孔，通过我们，才能传递信息。”
“很多时候他们的任务需要一些记忆，就会窃取我们的生活，”安塞尔说，“我确实有一段时间追星，可能他们觉得那段回忆很合适吧。”
盛灿阳感觉自己恍然大悟，很多事情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
盛灿阳问：“所以你那次来见我，也不是为了害我。”
“啊，那是随口骗你的，你当时不是觉得是因为我才自|杀吗，我就顺口一说，”安塞尔说，“是感觉到你要自|杀了，去看看你，我没本事救你，你当时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我知道你马上要去第二世界了，就顺路看了看你。”
盛灿阳：“为什么不说实话？”
安塞尔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要说？”
“不觉得很奇怪吗？”安塞尔说，“你喜欢的到底是海日，还是拥有那段回忆的我？我觉得很诡异啊。”
盛灿阳没说话，安塞尔：“那我如果再告诉你，我其实还能感受到海日的精神波动呢？他这些年来，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受，遇到了什么麻烦，我都能感受得到呢？”
盛灿阳：“真的？”
“是啊，”安塞尔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他死了。”
盛灿阳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心里堵得要命，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